第一百四十四章 宫寝惊魂：孤夜防窥藏形迹
太监引着沈砚之走到偏殿门口时，暮色已沉得彻底，宫灯的光晕在青砖上投下细碎的影，风穿过回廊，带着几分凉意。“沈将军，您就住这儿，有吩咐随时叫奴才。”太监躬身行礼，转身快步离开，裙摆扫过地面的声响渐渐远去，只留下偏殿里昏黄的烛火，在风中微微摇曳。
沈砚之推开门，先一步检查殿内——桌椅整齐，床榻铺着锦缎被褥，墙角的铜盆里盛着清水，看似寻常，却让他心底发紧。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门后的锁扣，指尖触到的却是光滑的木板，哪里有半分锁的痕迹。“果然是故意的。”他低声冷笑，三皇看似温和，实则步步算计，没锁的房门，分明是想让人“无意间”闯入，窥探他的底细。
他目光扫过殿内，最终落在墙角的木箱上。走上前掀开盖子，里面堆着几件备用的锦袍，箱底压着一块厚重的木板。他将木板搬到门后，死死抵住房门，又在木板两侧各抵上一张椅子，才算稍稍安心。做完这一切，他靠在门板上，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满是疲惫的脸——在黑石城时，他虽也谨慎，却从不必这般防着身边人，皇宫的压抑，比战场的厮杀更让人喘不过气。
走到床榻边，他才发现自己还穿着那套沉重的铁甲。白日在崇德殿应对双帝，后来又赴宴，竟没来得及脱下。铁甲上的血痂早已干涸，甲片摩擦着皮肤，后背的旧伤被磨得隐隐作痛。他解开甲胄的系带，铁甲“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
脱了铁甲，身上只剩下染血的素白纱衣。他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身形虽因常年习武而挺拔，却远不如寻常将军那般魁梧，尤其是肩头和腰腹，因早年逃荒时落下的病根，比常人更显单薄。若是被宫中的男仆或探子看到，定会起疑——哪有身形这般瘦削的将军？
他想起白日太监说“有吩咐随时叫奴才”，心里更是不安。万一深夜有人以“送热水”“传旨意”为由敲门，他若是衣衫单薄，很容易暴露身形。他转身走到木箱边，翻出一件最厚重的墨色锦袍——锦袍用料厚实，领口和袖口绣着暗纹，穿在身上能遮住单薄的肩头，也能让身形看起来更宽厚些。
他将锦袍裹在身上，腰带系得紧紧的，又拿起一件披风搭在肩上，才算放心。走到床榻边，他没有立刻躺下，而是将那支狼毫笔和包着碎玉的布包，都塞进枕头下——这两样东西，是他最重要的念想，也是最不能暴露的痕迹，必须时刻放在身边。
躺在床上，他却毫无睡意。殿外偶尔传来巡夜侍卫的脚步声，风吹着窗棂，发出“吱呀”的声响，每一点动静，都让他神经紧绷。他想起白日三皇的试探、大皇的沉默，想起那杯被故意洒掉的酒，想起门后没有锁的房门——这皇宫的每一处，都藏着看不见的陷阱，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又想起陆承骁。白日在宫门前，陆承骁欲言又止的模样，宴席上偶尔投来的担忧目光，都让他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若是此刻敲门的是陆承骁，他会开门吗？他不知道。陆承骁对他的身份早已起疑，若是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看到枕头下的碎玉和狼毫笔，怕是再也瞒不住了。“罢了，他若是真的来，门板也拦不住。”他低声喃喃，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明日还要应对双帝，必须养足精神，不能再胡思乱想。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渐渐睡着。梦里，他又回到了老家的院子，爹娘坐在槐树下，笑着叫他“阿砚”，他刚想跑过去，画面却突然变成了黑风岭的尸山，父亲留给他的玉坠在掌心碎裂，鲜血染红了他的双手。“爹娘！”他猛地惊醒，额角满是冷汗，锦袍都被浸湿了。
他坐起身，摸了摸枕头下的布包——碎玉还在，狼毫笔也在，心里才稍稍安定。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殿外传来宫女扫地的声音。他起身走到门边，轻轻挪开椅子和木板，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认没有异常，才重新将木板抵好。
他走到铜镜前，整理了一下锦袍，又将面具重新戴在脸上。镜中的人，青面獠牙的面具遮住了所有情绪，厚重的锦袍遮住了单薄的身形，又变回了那个让人心生敬畏的黑石城将军。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新的一天开始了，皇宫的试探还在继续，他必须更加谨慎，才能活着回到黑石城，回到那些等着他的百姓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