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秋裳映秋：金风里展新容
深秋的阳光软得像揉过的棉絮，透过疏朗的梧桐枝，在地上织出细碎的暖斑。沈砚之站在帐前，指尖轻轻拂过袖口的针脚——这是陆承骁上周托镇上的绣娘赶制的秋裳，内层是月白的软绸中衣，领口用银线绣着几簇浅黄的桂花，花瓣细得能看见纹路，凑近了还能摸到丝线凸起的质感；外层罩着件蟹壳青的直裰，料子是特意挑的厚棉混纺，摸起来软而挺括，既挡风又不压身。他抬手理了理衣襟，风一吹，衣摆轻轻晃，直裰下摆暗绣的流云纹便露了出来，青灰底色上缀着几缕银线，不扎眼，却在阳光下泛着细弱的光，透着几分低调的精致。
他揣着袖口往校场方向走，想着陆承骁今早说过午后要查练新兵，等对方忙完，正好能一起去伙房热碗甜汤——上次李婶给的冰糖还剩半罐，加些红枣煮在汤里，暖身子正好。路过女眷偏营时，原本坐在石阶上缝补的几个妇人忽然停了手，手里的针线悬在半空，目光落在他身上。沈砚之心里微微一紧，下意识想加快脚步，却听见其中穿蓝布衫的妇人轻声叹道：“这料子看着就厚实，摸上去定是暖和的，领口那桂花绣得也秀气，沈公子穿着真衬气色，比之前那几件素白长衫看着精神多了。”
另一个抱着布筐的妇人也点头，手里还捏着刚剪好的布片：“可不是嘛，之前总听营里人说些闲话，说他是城里来的书生，娇气又不合群。如今看他每天安安静静的，要么帮伙房记账，要么给伤兵读信，穿得也清爽规整，倒半点不像那些胡猜的样子。”旁边梳双髻的妇人还补了句：“前儿我家小子说，沈公子还帮他修好了木陀螺，手巧得很呢。”
沈砚之耳尖微微发烫，没敢回头，只脚步轻缓地往前走，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袖口——这些话像温温的风，吹得心里软软的。转过营帐拐角时，忽然撞上了个小小的身影，抬头就看见上次想跟他学画画的小姑娘妞妞，扎着双丫髻，发梢还系着红绳，手里攥着个红苹果，苹果皮擦得锃亮，显然是刚洗过的。妞妞看见他就眼睛一亮，立刻跑过来仰着小脸，声音脆生生的：“沈公子！你今天的衣服真好看！像画里走出来的人！比我娘绣的锦屏还好看！”
话音刚落，妞妞的母亲就提着竹篮追了过来，额角还沾着点面粉，显然是刚从伙房出来。她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伸手拉了拉女儿的手，却没像上次那样急着把人拉走，反而对着沈砚之欠了欠身，语气温和：“沈公子莫怪，孩子年纪小，嘴快没轻重。不过你这衣裳确实好看，蟹壳青衬得你肤色亮，深秋穿也正合适，不冷也不沉，行动起来也方便。”
沈砚之愣了愣，随即轻轻笑了，指尖碰了碰领口的桂花绣：“谢谢婶子夸奖，这衣裳是陆将军让人做的，他说营里风大，之前的长衫太薄，怕我着凉。”
“将军待你是真上心。”妇人笑着说了句，眼神里带着几分了然的温和，随即把妞妞手里的苹果往沈砚之面前递了递，“这苹果是今早后勤营刚领的，新鲜得很，你拿着吃。妞妞刚才还说，要找你接着学画兔子呢，说上次画的兔子还没给它画胡萝卜。”妞妞也跟着点头，小脑袋晃得像拨浪鼓：“对呀对呀，沈公子，我把画纸都带来了！”
沈砚之接过苹果，指尖触到果皮的凉意，心里却暖融融的。他低头看了看妞妞怀里揣着的画纸，又看了看妇人温和的神情，轻声应道：“好啊，等我跟陆将军说几句话，回头就去找你画胡萝卜，好不好？”妞妞立刻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用力点头。
妇人牵着妞妞往伙房走，走前还回头叮嘱：“苹果要赶紧吃，放久了就不甜了！”沈砚之握着手里温乎的苹果，看着母女俩的背影消失在营帐转角，忽然觉得，风里的凉意好像都淡了些——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落在肩头又轻轻滑下去，那些曾经萦绕在耳边的议论、藏在眼神里的防备，正像枝头的落叶似的，慢慢被风卷走，留下的，是渐渐暖起来的心意。
他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校场方向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陆承骁。对方穿着玄色铠甲，肩甲上还沾着点尘土，显然是刚结束操练，看见沈砚之，原本略带严肃的眉眼立刻柔和下来，快步走过来，目光落在他身上的秋裳上，眼底带着几分笑意：“新衣裳很合身，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看。”
沈砚之耳尖又热了，把手里的苹果递过去：“妞妞娘给的，你要不要吃？”陆承骁接过苹果，却没立刻吃，反而伸手轻轻理了理他被风吹乱的衣领，指尖触到软绸中衣，语气带着点满意：“看来布庄的料子没选错，摸起来够软，风也透不进来。”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李婶的声音：“沈公子，陆将军！伙房的甜汤熬好了，你们要不要来一碗？”两人抬头，就看见李婶端着个陶盆站在伙房门口，笑着招手。沈砚之看着陆承骁眼底的笑意，又看了看远处飘着热气的伙房，忽然觉得，这深秋的日子，不仅衣裳暖，连心里的每一处角落，都被烘得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