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宗的雨来得暴烈。
豆大雨珠自墨云倾泻,密织成无边巨网,将山门囚于氤氲水幕。殿外月纹竹在狂风骤雨中摧折,碧叶簌簌尽显萧瑟。雨水沿枝干奔涌,在青石板上汇成急流,哗然冲刷石阶,亦洗刷着空气中凝滞的压抑。
朱红殿门被数根粗壮竹桩封死,符水浸染的麻绳缠绕其上,泛着淡金禁制光芒。门外三位长老并肩而立。柳长老居中,铁青面色映着竹剑寒光,雨水顺花白胡须滴落,目光如隼紧盯殿内双影;左侧张长老负手而立,周身灵气与禁制相连;右侧李长老眉峰紧蹙,仍固守出口不退。
数十正道修士紧随其后,多是柳长老党羽与受蛊惑的云渺弟子。法器寒光映着雨幕,肃杀目光如冰刃刺向殿内。
殿内,君青筠与云缥筱并肩立于门后。漏雨从檐隙滴落,浸透素白玄黑二色衣袍,勾勒出挺拔与纤柔的轮廓。君青筠湿发贴颊,难掩眸中坚毅;云缥筱玄铁剑水珠沿刃滑落,魔气在雨中愈显浓重,化作屏障护住二人。
“君青筠!”柳长老声破雨幕,“证据确凿,若再护这魔道妖邪,便是与天下正道为敌!”
枯指直指云缥筱:“此獠豢养魔物荼毒苍生,罪当万死!你若大义灭亲,既可洗净云渺污名,又能得正道认可,何乐不为?”
“血口喷人!”离天踏步挡前,“魔尊清白,洛溪镇百姓可证!你污蔑构陷,不过为夺权谋私!”
离湘紧随其后:“仙尊魔尊皆怀济世之心,岂容你颠倒黑白!”
“放肆!”张长老灵压骤涨,无形壁障阻住二人,“尔等身为云渺弟子,不思匡正,反助魔道!再执迷便休怪同门情绝!”
“同门?”离天冷笑,“尔等为私欲诬害忠良,也配谈情义?今日我护定仙尊魔尊,看汝能奈我何!”
竹剑方出,李长老闪身相拦:“离天,收手罢。柳长老所为俱为宗门与大义,莫要累及全宗。”
“牺牲无辜换来的正道认可,云渺不齿!”离湘目泛泪光,“仙尊说得对,正邪在人心!魔尊品性,胜尔等伪善千百倍!”
柳长老声寒如冰:“离天,若再护魔,便是与天下为敌!云渺成众矢之的,你担待得起?”
此言如巨石压心。离天深知非虚,握剑之手微颤,闭目陷两难。
见离天兄妹受制,殿内外气压愈沉。暴雨如注,雷声闷响,似为这孤守奏哀歌。众修目光愈冷,包围圈缩紧如铁桶。
云缥筱凝望身侧人——湿衣贴体,坚定眸底藏不住疲惫,心疼如潮漫涌。君青筠为她承受太多:长老反目,正道为敌,宗门受累。不忍再见其为难。
玄影忽向前步,将素白身影护在背后。挺拔脊梁在雨中化作屏障,隔开万千敌视。“我随他们去,”声静如水,“莫为你添累。”
君青筠身形剧震,疾探手紧扣其腕。冰凉肌肤触到温热掌心,力量随相贴处传递。
“说过不让你独行。”声带微哑却笃定。她迈步与云缥筱并肩,雨水沿交握指缝滑落,不减半分暖意,“柳长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斩妖救民,何罪之有?”
“罪在身为魔道!”柳长老厉喝,“魔道皆邪,人人得而诛之!”
“荒唐!”君青筠目射锐芒,“若魔即邪,离痕天万民皆当伏诛?苍生安危系于人心!她怀仁守正,比汝等口称大义心怀鬼蜮之徒,更配‘正道’二字!”
转眸望向云缥筱,雨湿长睫不掩目光灼灼:“缥筱,我说过,无论何时必站你身旁。纵与天下为敌,纵受千夫所指,绝不负你独对。”
云缥筱心口骤紧,酸暖交缠。凝望这为她对抗全世界的决绝,眼眶发热却强抑泪意。雨痕满颊,难辨水泪。
“不值。”声哽如絮,“为我叛离正道,累及云渺,太不值。”
“值。”君青筠斩断其言,指节发力,“在我心中,你重逾整个正道,胜过宗门虚名。护你,是我心甘情愿,何谈不值?”
目光扫过殿外众人,声彻雨幕:“今日谁欲带她走,先踏我尸身而过!纵与全天下为敌,我亦与你并肩!”
惊雷炸响雨夜,众皆愕然。离天倏然睁目,见那坚定背影,踌?尽散:“仙尊所言极是!魔尊无罪,我等愿同存亡!”
云渺弟子纷纷应和:“愿随仙尊!”“请止污蔑!”
柳长老面青如铁,见倒戈者众,怒焰灼胸。未料君青筠固执至此,为一魔道不惜众叛亲离。
“冥顽不灵!”竹剑破空,“既然执迷,休怪无情!擒下二邪,清理门户!”
令下,众修齐动。法器灵光撕裂雨幕,直袭殿中二人。
君青筠眸凝寒霜,紧握云缥筱之手。月华剑出清辉暴涨,与玄铁魔气交融成淡紫光带。“铮”然巨响,攻击撞壁漾漪,难越雷池。
云缥筱执剑相合,灵魔二气水乳交融。二人并肩而立,玄素相映,在雨中筑起不破坚垒。目光交汇处,默契自成。
暴雨更狂,冲刷石阶亦涤荡人心。殿外竹影瑟缩,惊雷滚滚;殿内十指相扣,温暖如初。情谊在这孤守中愈深愈韧。
柳长老见二人浑然一体,防线难破,气得浑身战栗却无计可施。阴鸷暗光划过眼底——明路不通,唯有行险。
离天兄妹执兵而立,众弟子结成护壁。雨幕中玄白双影巍然,情谊跨越正邪之界,抵御万千诋毁。这场孤守未令其退缩,反令心志愈坚。
雷暴未歇,危机暗涌。然君青筠与云缥筱已整襟以待——任前路多少风雨,必携手并肩,护彼此,守苍生,卫此跨越正邪的深情,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