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记忆,是破碎的,却也是刻骨铭心的痛苦。
他感觉到锋利的刀划开他的皮肤,分离他的血肉。
那不是为了治疗,而是为了“取样”。
剧痛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击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但比剧痛更甚的,是那种灵魂被一点点剥离、被当做材料一样分析和拆解的恐惧与绝望。
他听到长老们压抑着兴奋的讨论:
“活性保持得不错……不愧是承载过圣剑之力的躯体。”
“灵魂碎片的剥离要小心,必须保证核心意识的‘纯净’……”
“这部分血肉蕴含的能量最高,可以作为‘基础素体’……”
“分离过程会产生极大的痛苦和怨念,需要用净化和禁锢法阵双重压制,避免污染……”
原来,所谓的“创生魔法”,所谓的“延续存在”,不过是将他——
曾经的救世勇者,当做最顶级的炼金材料进行分剥和再利用!
他们想要的,从来不是拯救他,而是复制他,或者说,复制他那能使用圣剑的“特性”!
他强大的意志力在非人的痛苦和背叛的绝望中逐渐消磨。
他感觉到自己的“一部分”被强行撕扯出去,融入到一个散发着混沌能量的炼成阵中。
愤怒、憎恨、不甘……种种负面情绪如同野草般在残存的意识里疯长,却又被那些冰冷的法阵死死压制。
最终,诺维残存的意志做出了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决定。
他不再试图抵抗那撕扯灵魂的力量,反而主动将自我意识的核心。
那点承载着“诺维·莱温特”所有记忆与情感的本源,如同壁虎断尾般,从被重点剥离和净化的“主要灵魂载体”中分离出来。
这个过程带来的痛苦远超血肉分离,仿佛将自身的存在硬生生掰成两半。
他将其小心翼翼地、竭尽全力地压缩、隐藏,进入了一小块即将被手术刀剔除、判定为废弃的心肌组织碎片中。
这块碎肉,被随手丢弃的垃圾。
而这,正是他选择的坟墓。
就这样结束吧……
他想着,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悲凉。
与其成为圣殿掌控下的、没有自我的人形兵器或实验材料,不如彻底湮灭在这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让所谓的“勇者之魂”与这块无用的血肉一同腐烂,总好过在永恒的禁锢中失去自我。
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与沉寂,他等待着最终的消亡。
然而,命运似乎连这点卑微的愿望都不愿满足。
不知过了多久,一种极其微弱、却迥异于实验室纯粹能量环境的“生”的气息,将他从深沉的“死亡”中隐约唤醒。
并非清醒,而是一种模糊的感知。
他“感觉”到自己藏身的那块碎肉,被一只戴着隔离手套的手捡起,随意地扔进了一个散发着腥臊气的容器。
“……这部分废料,按照‘废料处理条例’第三章第七条,喂给‘戍卫兽’吧。”
一个冷漠的声音说道。
戍卫兽?
诺维残存的意识泛起一丝波澜。
那是圣殿利用魔兽和炼金术培育的守护怪物,通常被圈养在秘密区域,负责看守一些危险场所或处理“废弃物”。
他之前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怪物,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最后诺维的意识,那个他藏身的那块肉,和许多废弃的肉块还有一些饲料杂肉一起,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兽栏。
他“看”到一张血盆大口袭来,腥风扑面。
下一刻,他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与挤压之中——
他被一头体型庞大的暗影魔狼吞入了腹中。
这就是终结了吗?被消化,化为粪便……
诺维嘲笑着自己这荒谬的结局。
但事情的发展再次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并未被魔狼的消化液分解。
或许是因为他灵魂本质的特殊,或许是因为那块肉确实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源自【佩克希里勒】的残留神圣气息,与魔狼的黑暗魔性相互抵消。
他如同一个坚硬的、无法消化的异物,滞留在了魔狼的体内。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头被编号为7–14的暗影魔狼,是一头正处于怀孕后期的母狼。
在魔狼体内那充满魔能的环境中,诺维那隐藏在碎肉中的灵魂碎片,如同落入贫瘠土壤的种子,在极度不适中,被母狼体内蓬勃发展的新生命所散发出的、纯粹而强烈的生命能量无意识地吸引、滋养。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他自我毁灭的意志。
他的灵魂碎片,像一株寄生的藤蔓,开始不由自主地、缓慢地渗透、缠绕向母狼体内那众多新生胚胎中,一个恰好距离他最近、生命力相对较弱、尚未形成完整自我意识的幼崽胚胎。
这是一个缓慢而痛苦的过程。
他的意识与幼狼原始的、充满兽性的灵魂雏形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和融合。
他属于“人”的认知、记忆、情感,与魔狼血脉中传承的狩猎、杀戮、服从的本能疯狂交织、碰撞。
他时而清醒,感受到自己正在变成一个“怪物”的恐惧,时而迷糊,被幼兽纯粹的饥饿、对温暖的渴望所支配。
他“听”到母狼的心跳,感受到外界投喂食物时母狼的吞咽动作,甚至能模糊感知到其他更强壮的兄弟姐妹在争夺营养。
终于,分娩的时刻到来。
在混杂着血腥与羊水气味的黑暗中,他随着同胞一起被排出母体。
外界冰冷的空气刺激着他湿漉漉的皮毛,肺部的第一次扩张带来了撕裂般的疼痛,同时也带来了“生”的实感。
他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里是兽栏粗糙的石壁,以及身边蠕动着的、发出细弱嘤咛的同胞。
几只看不出具体形态、覆盖着淡淡暗色绒毛的幼崽。
而他们的母亲,那头庞大的暗影魔狼,正用带着戒备与一丝疲惫的幽绿眼眸看着自己的新生孩子们。
他,诺维·莱温特,曾经的勇者,如今成为了一头暗影魔狼的幼崽。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无比的荒诞与绝望。
然而,幼崽身体的本能是如此强烈,不断冲刷着他属于“人”的理智。
他只能被动地随着同胞一起,凭借本能吮吸着乳汁,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一天又一天。
这样的“平静”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
大约过了三四天,一群穿着熟悉白袍的圣殿炼金术士和执事,在几位长老的带领下,来到了兽栏。
他们的目光在一窝幼崽中来回巡视。
“根据能量监测,确实在7-14生产后,出现了异常灵魂波动残留。它很可能借助胚胎重生,就在这批幼崽之中。”
一个炼金术士报告道。
诺维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们还是发现了,寻死都这么困难。
长老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一只幼崽:“全部带走。”
立刻有执事上前,不顾母狼威胁性的低吼和试图保护幼崽的动作,粗暴地将它们全部拎了出来。
他被带入了一个全新的地方,这里充斥着魔法药剂和一种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在这里,他看到了其他“实验体”。
人类的孩子。
一些年纪大约在一两个月到一两岁不等的、人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