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沿着溪流漫步，不觉来到一处水色澄澈的河湾。
阳光洒落，水面碎金荡漾，映得河底卵石晶莹如玉。
陆渊见状，含笑邀请：“兄长，如此清流，若不涤尽尘泥，岂不辜负这一湾碧水？”
张飞本就豪爽，闻言朗声大笑：“正合我意！”
当下，护卫与小厮们迅速分出人手，登上高处警戒；
其余人则欢笑着扑入清凉河水，洗去连日疲惫与尘垢。
沐浴既毕，众人神清气爽，三五成群憩于河畔草地。
阳光和暖，草木清香，令人浑体舒泰。
一名方才听得入迷的军士按捺不住，壮着胆子上前，挠头憨笑道：
“陆…陆先生…不，军师！
俺听朱管事说，您肚里有说不完的好故事，能不能…给弟兄们赏一段？”
这一声“军师”叫得突然，却霎时点燃所有军士眼中期待，上百号人，目光齐刷刷聚焦陆渊。
陆渊微怔，瞥见一旁偷笑的朱富，随即展颜道：“好！既然弟兄们想听，我便讲上一段！”
他嗓音清朗，不高却自有引力，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话说东胜神洲傲来国境外，东海之滨，有一座花果山。
山顶立着一枚仙石，受天地灵气、日精月华，不知孕育几万载……”
从“石破天惊猴王出世”，到“勇探水帘洞称王”，再到“渡海求仙问道”，一段段传奇自他口中娓道来。
情节跌宕，神采飞扬，一众行伍汉子听得屏息凝神，如痴如醉，仿佛自己也随那石猴一同入海登岸、冒险寻真。
就连惯见风云的张飞，也听得抓耳挠腮，啧啧称奇，全然沉浸其中。
早已听过故事的护卫与小厮们，此刻仍津津有味，面显得意，仿佛与有荣焉。
故事终了，余韵悠长。
张飞猛地一拍陆渊肩膀，声如洪钟：“好！好个猴王！听得老张我热血沸腾！
贤弟，从今起你便是俺军中名正言顺的军师了！”
他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却眼神发直，神情恍惚，似陷入某种兴奋与纠结交织的遥想。
陆渊被他拍得身形一歪，又见他神色奇异，连忙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兄长？醒神！做什么白日梦呢？”
张飞蓦地回神，讪笑掩饰：“没、没啥！
俺是在想，若每日操练后让弟兄们听上一段，岂不胜过空喊口号？这士气，必能提振！”
此言如电光石火，瞬间照亮陆渊思绪！
对啊，何不借故事潜移默化，向将士灌输纪律、勇气与忠义？
这简直是天然的思想学堂！一时之间，无数构思涌上心头。
午后，众人满载野菜而归；陆渊还在途中发现了椿芽，特意采摘了一些。
马车吱呀呀驶近山寨，还未入门便觉眼前一亮——
原本脏乱的营寨焕然一新，地面洁净，污秽尽除。
更令人称奇的是，许多军士正主动烧水备汤，空气中炊烟与水汽交织，弥漫着井然有序的生机。
张飞四顾，但见往来军士虽衣衫依旧破旧，眉宇间却已扫去萎靡，多了专注与干劲，不由暗暗称奇。
朱富与张达随即带人卸下野菜，去寨旁溪水边，分拣清洗；
孙敬与范强闻讯赶来缴令。
在孙敬示意下，范强踏前一步，洪声禀报：“禀陆先生，张将军！山寨已彻底清扫完毕！
并按先生吩咐，挖掘了一排足够的厕溷！请先生查验！
此外，我等已带领弟兄们分批沐浴洁身！现下大家正在烧备热水，以供晚间使用！”
陆渊满意地点头：“弟兄们辛苦了！今晚，我会继续亲自带着炊营的弟兄下厨，定让大家吃上热乎可口的饭菜！”
范强闻言，胸膛挺得更高，洪亮应道：“为先生和将军效力，不辛苦！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
他身后的兵士们立刻高声响应：“是！干净了，看着心里都亮堂！”
一个年轻军士忍不住挤出人群，眼巴巴地问：“陆先生，今晚……今晚的伙食，真能像昨夜那般丰盛吗？”
张飞哈哈大笑，声震四野：“瞧你们这点出息！吾贤弟既开了金口，岂有虚言？
俺老张可是亲自采了野菜回来，张达正带人清洗呢！今晚给大家加餐！”
欢声雷动中，范强带着心满意足的众人离去。
关于范强、张达二人，陆渊曾旁敲侧击地向张飞打听过。
如今他们还只是军中寻常头目，并非历史上那等背主之徒。
陆渊心知，历史上二人铸成大错，张飞自身暴躁失察亦有责任。
他既来到此间，便有信心通过潜移默化的影响，不仅改善张飞的性情，也能引导范强、张达走向全然不同的结局。
正如昨晚他便与张飞深入聊过饮酒之事。
他并非要张飞戒酒，而是恳切劝其切勿醉后怒鞭士卒，以免积怨成祸。
张飞当时虽嘟囔了几句，却也听了进去。
陆渊相信，假以时日，再有关羽、刘备从旁劝导，必能助张飞逐渐克服这致命的弱点。
张飞见陆渊望着自己出神，眼神深邃，不由感到脊背莫名一凉，粗声问道：“贤弟，你咋了？琢磨啥呢？”
陆渊回过神来，笑道：“无事，只是偶然走神。兄长，我们去看看嫂夫人她们回来了没有？”
两人正欲向寨内走去，却见华佗手持那卷《防疫十条》竹简，面色凝重地从帐中走出，直接将二人拦回帐内。
老神医目光如炬，直视陆渊：“渊儿，你老实告诉为师，这卷中所载条陈；
如此系统精要，直指瘟疫防控之要害，许多想法闻所未闻，却又合乎医理……这当真是你一人所想？”
陆渊心中咯噔一下。
他预料过师父会惊讶、会赞赏，却没想到是如此直接的质疑。
他总不能坦言这是融合了千年后的防疫智慧……情急之下，只得将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于吉仙人推了出来：
“师父明鉴，此中大部分确是弟子平日所思所想，但亦有部分见解；
源自昔日在江东时，偶遇于吉仙人，与之探讨疫病防治所得之启发。”
他心中暗忖，师父总不至于去找一位行踪飘渺的仙人对质吧？
华佗闻言，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抚须沉吟片刻，方才缓缓颔首：“嗯……若得高人点拨，便说得通了。
即便如此，你能融会贯通，整理成如此条理清晰的章法，已是天赋异禀，殊为难得！”
他脸上终于露出欣慰至极的笑容，重重拍了拍陆渊的肩膀；
“这《防疫十条》纲要已极佳，为师再为你添补几个验方，便可试行！
好！好！好！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师父支持你！
看来为师这身衣钵，不仅后继有人，更有望发扬光大了！”
陆渊连忙扶住激动不已的师父：“师父您且慢高兴，今日我们采摘野菜时；
还意外发现了不少药材，我正想请您去指点如何处置呢！”
“药材？”华佗眼睛顿时一亮，医者的本能被瞬间激发，竟反手拉住陆渊，急匆匆就往外走；
“在哪？快带为师去看看！药材处理讲究时机与方法，若只是简单清洗曝晒，药效流失殆尽，岂不可惜！暴殄天物啊！”
老人家的脚步此刻竟比年轻人还快，陆渊和张飞只得相视苦笑，赶忙跟上。
刚到溪边处理药材的地方，华佗锐利的目光立刻捕捉到一截被士兵当作废料丢弃的细嫩青蒿枝条。
他疾步上前捡起，放在鼻下仔细嗅闻，又蹲下身在地上翻找，语气急切地吩咐：
“快！都帮忙找找，看还有没有这种蒿枝！
这可是清蒿（注：古人对黄花蒿的称呼之一），好东西啊！
若是有人腹泻甚至屙血，取此蒿熬上两罐服下，大多能渐渐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