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的冰冷金属触感透过鞋底传来,奇异地带给江宅一种脚踏实地的虚幻安全感。身后的粉红迷雾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合拢,将第二层那令人窒息的血腥、绝望与恶魔的低语彻底隔绝,沉重的合金闸门无声滑落,发出沉闷的“咔哒”闭锁声。最后一丝粘稠的粉红光晕消失在门缝中时,通道里仅剩的几盏惨白应急灯显得格外清冷。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和魂力腐败的气息,混合着金属的冰冷锈蚀味,是深渊归来的勋章,也是沉重契约的烙印。
林悦紧挨着江宅,脸色依旧苍白如瓷,透支的魂力让她脚步虚浮,但抓着江宅手臂的手指却异常坚定。
伊万庞大的机械躯体走在最外侧,沉默如山,仅存的独眼警惕地扫视着前方昏暗的通道,肩部的能量炮管微微泛着冷却后的金属幽光。
杰克…走在最后。他几乎是拖着脚步,每一步都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不易察觉的颤抖。油彩糊成一团的脸在惨白光线下显得格外憔悴,蓝魂境巅峰的气息虚浮不定,如同风中残烛。净化带来的灵魂剥离感和境界暴跌的虚弱,让他像一件被暴力拆解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瓷器。但他脸上那标志性的癫狂笑容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发张扬。
“回来了…”江宅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打破了通道里死一般的寂静。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却让他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瞬。三个月…黄金权杖波动源头…恶魔契约…这些念头如同冰冷的锁链缠绕着他的心脏。
通道前方豁然开朗,视野沉入一片更为广阔的、压抑的空间。7G车厢第一层到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焦糊味,混杂着魂力燃烧后的刺鼻臭氧和某种肉质腐败的甜腻。与先前离开时的狂暴混乱截然不同,此刻的第一层陷入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目光所及,原本密密麻麻排列的合金囚笼,此刻竟有大半敞开着扭曲的闸门,内部空空如也。那些曾闪烁不祥红芒的符文锁链断裂垂落,像被巨力撕扯后的蛇蜕。地面上散落着焦黑的骨殖碎片、凝固的深紫色血泊,以及一些难以名状的、仍在微微抽搐的粘稠组织。几只残存的、形态扭曲的囚犯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仅存的独眼中不再是嗜血的疯狂,而是濒死的麻木与恐惧。他们的嘶鸣微弱如蚊蚋,断断续续,衬得这片空间更加空旷。
穹顶高处,那些镶嵌在金属骨架中的猩红“眼睛”,数量明显稀疏了许多。残存的几枚光芒黯淡,如同风中残烛,投射下的不再是充满压迫感的血红光柱,而是一片片边缘模糊、虚弱摇曳的暗红晕染。光晕扫过空荡荡的牢笼和狼藉的地面,映照出断壁上深刻的爪痕、能量武器灼烧的焦黑坑洞,无声诉说着刚刚平息的那场席卷整个一层的、惨烈到极致的清洗风暴。空气里残留着暴躁的魂力乱流,像无形的电流,刺激得人皮肤微微发麻。
这片劫后余生的炼狱景象,让江宅心脏的抽紧感更甚。契约的倒计时仿佛在这血腥的寂静中滴答作响。他停下脚步,目光转向始终沉默护卫在最外侧的庞大身影——伊万。他厚重的装甲板上布满了新的凹痕与能量灼烧的焦痕,冷却后的肩部炮管泛着疲惫的金属幽光,机械左眼依旧警惕地扫描着每一个阴暗角落,红光稳定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他是这场平息暴动的主导者之一,用最纯粹的火力在混乱中撕开了一条生路。
“伊万,”江宅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跟我们回7d吧?你需要休整。”他无法想象这台伤痕累累的钢铁巨人独自留在这片刚刚被血洗过的、危机四伏的牢狱层。
伊万将外骨骼卸下,露出布满伤痕的身体。他那颗冰冷的机械义眼红光微微波动了一下。片刻,低沉、坚定的声音响起,穿透了空间的死寂:“小同志,这里需要我!”
他抬起手臂,指向那些残破的牢笼和阴影中瑟瑟发抖的幸存者:“能量核心尚存百分之三十二,备用弹药库未耗尽。镇压节点需维持稳定,不稳定个体需持续监控,防止次级暴动。”
他的话语简洁,却字字千钧。责任重于山峦。这片他用炮火暂时“平静”下来的废墟,是他的战场,也是他存在的锚点。
林悦看着伊万累累伤痕的胸膛,眼圈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杰克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油彩下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嘲讽却又带着一丝理解的癫狂弧度。
江宅沉默了数秒,最终,所有劝说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保重,伊万。有任何需要,肩章联系。”
“收到。祝任务达成,江宅同志。”伊万的独眼红光稳定下来,微微颌首,庞大的身躯转向这片需要他镇守的残破疆域,像一座沉默的界碑。
没有更多言语。江宅抬起手,指尖重重按在荆棘鸟肩章上。
嗡——!
一道幽蓝色能量旋涡凭空出现,无声地旋转着,散发出强烈的空间牵引力。旋涡内部流光溢彩,隐约可见通道尽头那扇熟悉的7d车厢隔断门的轮廓——那是归家的路。
“走!”江宅低喝一声,扶着脚步虚浮的林悦,率先一步踏入那冰冷的能量洪流。
杰克紧随其后,身影没入蓝光之中。最后看了一眼如同钢铁孤岛般矗立在死寂牢狱中的伊万,旋涡猛地向内坍缩,消失无踪,只留下冰冷的金属通道和7G第一层那无边无际的、带着血腥余温的空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