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的指节抠进摘星台的青石板缝时,指尖还在渗血。
方才避开巡逻弟子的袖剑,那抹寒光擦着他的太阳穴过去,划破的掌心沾了墙灰,黏糊糊的疼。摘星台的血腥味裹着檀香味撞过来——不是佛堂的香,是阵眼烧魂魄的焦味,像烤焦的头发混着生肉,闻一口就能让人反胃。
他摸出怀里的破界玉牌。月天姬临行前塞给他的,说能感应到花梦瑶的气息。此刻玉牌烫得几乎要灼穿掌心,指针直戳向核心区的青铜柱。
青铜柱有百丈高,表面刻满扭曲的符文,每一道都在发光,像无数条蠕动的赤链蛇。柱底挖着深不见底的坑,坑里浮着密密麻麻的光团——那是凡人的魂魄。楚天路过侧殿时听过哭声,一个小娃娃被按在祭台上,脖子上的魂印泛着青光,哭喊着喊娘,可太玄弟子根本不听,直接把人往坑边拖。
“他们在抽魂。”楚天咬着牙,掌心的血滴在玉牌上,“用十万凡人的命炼引魂丹。”
核心区的门虚掩着。楚天贴着墙根溜进去,先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是花梦瑶身上的雪莲花香,混着血味。
她站在青铜柱前。
白衣沾了血,不是她的,是坑里飘上来的血雾染的。发间插着轮回镜的碎片,幽蓝的光映得她脸色苍白。她掐着诀,指尖泛着黑气——是《轮回镜诀》的反噬。青铜柱的符文随着她的动作越来越亮,坑里的魂魄开始尖叫,像被掐住脖子的鸡。
“梦瑶!”楚天喊了一嗓子。
花梦瑶转身。
她的眼神先是冷,像淬了冰,可看清是楚天后,瞳孔猛地收缩,握诀的手开始发抖。轮回镜碎片从发间掉下来,划破她的额头,渗出一点血珠。
“楚天?”她声音发颤,“你怎么进来的?”
“先停手!”楚天冲过去,抓住她的手腕。她的脉门跳得像擂鼓,黑气顺着血管往上爬,“你的反噬发作了!你看下面——”
花梦瑶顺着他的手看下去。
坑里的魂魄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光团,正顺着青铜柱的纹路往上涌。每个光团里都映着凡人的脸:有卖糖人的老头,有织布的妇人,还有刚才那个哭喊的小娃娃。他们的嘴一张一合,没有声音,可楚天知道他们在喊什么——救命。
“玄黄大人说……”花梦瑶的声音突然软下来,像被人抽走了骨头,“说这些都是‘祭品’,能让长生殿更强大……”
“你不是花梦瑶!”楚天急得吼,“你是我认识的那个,会偷偷给雪国遗民送饼的姑娘!”
这句话像道雷,劈在花梦瑶脑子里。她捂着头蹲下来,轮回镜的碎片滚到脚边,幽蓝的光映出她满脸的泪:“我想起了……前世……我们一起在雪国堆雪人……你说要陪我看遍九荒的花……”
她的指尖抠进泥土里,指甲盖渗出血。楚天赶紧蹲下来,用自己的破界血脉渡进她体内——黑色的反噬气息碰到他的血,像遇到了克星,慢慢散开来。
“对,是我。”楚天抓住她的手,指腹擦去她脸上的血,“我不是奸细,是来带你走的。”
花梦瑶抬头,眼睛红红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兔子:“可玄黄大人说……你来了,就要杀你……”
“那也得先解决这个。”楚天指了指青铜柱,“再等半个时辰,引魂丹炼成,玄黄会突破,到时候九荒……”
嗡——
青铜柱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
楚天只觉得后颈一凉,本能地抱着花梦瑶往旁边扑。一道金色的箭影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去,钉在身后的柱子上,箭杆还在嗡嗡震颤。
“引魂箭!”花梦瑶的声音里带着恐慌,“他要试箭!”
话音未落,第二道金光掠过来。楚天拉着花梦瑶滚在地上,箭擦着她的手背飞过,带出一串血珠。第三道、第四道……金色的箭雨从青铜柱里射出来,每一道都带着焚魂的炽热。
“躲到我后面!”楚天把花梦瑶护在怀里,焚天剑挥出,火焰斩碎了几支箭。可箭太多了,像下雨一样,他的胳膊被擦伤,后背的衣服被烧出几个洞。
花梦瑶突然推开他。
她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楚天头顶。一支金色箭矢穿透她的左肩,带着灼热的气息钻进肉里。血喷在楚天脸上,烫得惊人。
“梦瑶!”楚天接住她,她的身体在发抖,嘴角溢出鲜血,“你傻啊!”
“这次……没躲。”花梦瑶笑了,眼泪混着血往下掉,“前世你也是这样……替我挡下长生殿的杀招……”
她的手摸向怀里,掏出一块破碎的镜子——是轮回镜的残片,边缘还沾着前世的血渍。她把镜子塞进楚天手里:“这是……我们的定情物……前世你说……等赢了长生殿……就用它照我们白头……”
“不会的。”楚天把镜子紧紧攥在手心,指节泛白,“我不会让你死的。”
“没用的。”花梦瑶的呼吸越来越弱,眼睛慢慢闭上,“引魂丹已经……成型了……玄黄的笑声……你听……”
楚天抬头。
青铜柱的顶端,玄黄负手而立。他穿着绣满金线的黑袍,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手里托着一颗丹丸——引魂丹,泛着血红色的光,里面还能看到凡人的魂魄在挣扎。
“楚天。”玄黄的声音像淬了毒的蜜糖,传遍整个摘星台,“你以为挡得住我?这十万魂魄,够我踏平九荒了。”
楚天抱着花梦瑶站起来。
他的焚天剑在发抖,不是怕,是愤怒。剑身上的火焰烧得更旺,映得他的眼睛发红:“今天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就凭你?”玄黄嗤笑一声,“摘星台的阵眼是十万魂魄铸的,你破坏不了。”
“那我就毁了你!”楚天冲过去,焚天剑劈向青铜柱。
剑刃碰到青铜柱的瞬间,无数符文链从柱身射出来,像毒蛇一样缠住他的胳膊。楚天咬着牙,破界血脉涌出来,金色光芒顺着胳膊蔓延,把符文链烧得滋滋响。
“没用的。”玄黄挥了挥手,更多的符文链射过来,“这柱子,是用你前世的骨血铸的!”
楚天的胳膊被划出血,可他不管。他盯着玄黄手里的引魂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毁了它。
花梦瑶的残魂突然从他手里飘出来。
她穿着雪白色的衣裙,发间插着轮回镜,脸上带着笑:“楚天,我帮你。”
残魂扑向青铜柱,轮回镜的光裹住柱身的符文。符文链开始断裂,青铜柱上的光芒慢慢暗下去。坑里的魂魄发出欢呼,顺着裂缝涌出来,消散在空气里。
“不!”玄黄的脸扭曲起来,伸手去抓花梦瑶的残魂,“你竟敢背叛我!”
花梦瑶的残魂笑了:“我从来没……爱过你……我爱的是……楚天……”
她的手碰了碰青铜柱。
咔嚓——
青铜柱裂开了。
玄黄的引魂丹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里面的魂魄飘出来,发出解脱的叹息。
楚天抱着花梦瑶的本体,看着她的残魂慢慢消散。他哭着喊:“梦瑶!不要走!”
“楚天……”花梦瑶的声音从风里传来,“这次……我要先走一步了……你要好好活着……看九荒的花……”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云里。
楚天跪在地上,手里还攥着轮回镜的残片。玄黄的笑声从头顶传来:“你赢了又怎么样?她已经死了!九荒还是会毁灭!”
楚天抬头,眼里全是血丝。
他捡起地上的焚天剑,剑刃上的火焰烧得他的手发烫:“那我就毁了你,毁了长生殿,让九荒……再无长生。”
玄黄的身影慢慢消失。
摘星台一片狼藉。青铜柱裂成碎片,坑里的魂魄全散了,只剩下满地的血和碎玉。楚天抱着花梦瑶,坐在碎石板上,直到太阳落山。
远处传来脚步声。
月天姬站在门口,看着他怀里的花梦瑶,眼里全是泪:“她……”
“走了。”楚天把花梦瑶放在地上,用雪莲花盖住她的脸,“但我会找到她。”
月天姬蹲下来,握住他的手:“我陪你。”
楚天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
风里飘来雪莲花的香气,还有远处凡人的笑声。他知道,这不是结束,是开始。
而玄黄的声音,还飘在云里:
“楚天,我们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