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无渡涯的最后一段路程，比想象中更为崎岖古老。
墨规并未带领云清正走向传闻中混乱的渡口，反而拐入了一处毫不起眼的山壁里。
裂缝深处，并非天然洞穴，而是一片残破的遗迹。
断裂的石柱上雕刻着一些模糊的符文，地面也积着厚厚的灰尘，中央则是一个复杂圆阵。
我去。
“这是……古传送阵？”
云清正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身为阵法师的本能让她暂时忘却了疲惫与恐惧，上前几步，仔细观察起来。
“看这规制和符文走向……起码是上古年间的东西了！居然还能保存下一部分基座啊，真了不起……”
墨规站在一旁：“嗯。一条废弃的捷径。另一端出口在无渡涯外围的一处隐蔽地点，比从正面进入安全得多。”
云清正蹲下身，似乎在感受着阵法残余的力量，但眉头越皱越紧：“破损太严重了……核心符文缺失了，这根本不可能启动啊。”
她抬头看向墨规，眼神里带着疑惑。
“你带我来这里看古董？”
墨规没回答，只是从储物法宝里取出几块色泽暗淡的特殊晶石，以及一些看起来就年代久远的修补材料，随即放在地上。
“试试看。”
他说，“你既有阵道天赋，或许能看出些门道。”
试试？
这可是上古传送阵！
你当是钢铁锅含着泪喊修瓢锅呢？
云清正心里疯狂吐槽，但看着墨规那副“我相信你你能行”的理所当然的表情，又看看那充满挑战性的古老阵法。
一股子属于阵法师的好胜心被激发了出来。
“我……我尽力吧。”
她思索一下，憋着笑，来了一个装逼的说法。
她将全部心神沉浸进去。
前世那些浩如烟海的阵法知识在脑中飞速掠过，与眼前残破的阵图相互印证。
她的指尖亮起微弱的灵光，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墨规提供的那些特殊材料来填补裂缝，接续断点。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耗神的过程。
汗水从她的额角滑落，她也浑然不觉。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时而凝眉思索，时而快速动手修补。
……累死人了。
在耗费了几乎所有材料和心神后，云清正终于长吁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好了！核心我勉强修补连通了！虽然效果可能不稳定，传输距离也会大打折扣，但理论上应该能启动了！”
她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成就感，仿佛完成了一项伟大的壮举。
她看向墨规，带着点小得意，正准备接受想象中的夸奖。
却见墨规只是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意外表情，只是淡淡说了句：“不错。”
然后，他在云清正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摸出一枚造型古朴的黑色令牌。
他走到阵法中心唯一还算完好的那个基座凹槽前，随手将那令牌按了进去。
嗡——！
那些刚刚被云清正艰难修补好的符文瞬间依次亮起，散发出稳定而强大的空间波动感。
整个阵法仿佛被从沉睡中彻底唤醒，蓄势待发。
云清正：“？？？”
她撬了半天门，结果他直接掏出门禁卡？
她看着那运转流畅的阵法，又看看一脸淡然的墨规，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你……你你你……”
她指着那令牌，手指都在发抖，“你有信物？！能直接启动？！那你让我吭哧吭哧修了半天是为什么？！你tm耍我玩呢？！”
墨规收回令牌，瞥了她一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备用方案。若信物失效，你的修补就能用上。况且，”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多学点东西，没坏处。”
云清正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备用方案？！多学东西？！
我差点把脑浆子都耗干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这个混蛋魔头绝对是在报复我之前咬人拖后腿！
绝对！
她气得想扑上去咬他胳膊！
但阵法已经启动，强烈的空间拉扯感传来，由不得她抗议。
眼前一花，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两人已消失在原地。
……
无渡涯。
与其说是一座城，不如说是一片建立在巨大废弃古渡口遗迹上的庞大聚居地。
这没有城墙，也没有规划，就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建筑胡乱堆积在一起，有简陋的石头屋，有歪歪斜斜的木楼，甚至还有直接利用巨大沉船残骸改造的居所。
空气中混杂着海水腥气，劣质灵丹的怪味、妖兽材料的腥膻以及一种无所顾忌的放肆气息。
街道上人流如织，种族也各异。
有面色凶悍的体修，有眼神飘忽的咒师，有兜售来历不明货物的商人，甚至还能看到一些半化形的妖族大摇大摆走过。
秩序似乎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实力和眼色才是通行证。
云清正还没从传送的眩晕和刚才被戏耍的愤怒中完全回过神，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下。
墨规对此却似乎司空见惯。
他辨明方向，带着云清正熟门熟路地穿行在嘈杂混乱的街道中，对周围投来的各种探究又不怀好意的目光视若无睹。
很快，他们拐进一条更加阴暗狭窄的小巷。
巷子尽头是一间挂着“幽魂杂货”破旧招牌的小铺子。
墨规推门而入。
铺子里光线昏暗，货架上摆满了各种蒙尘看不出用途的古怪物品。
一个戴着单边眼镜，正在擦拭一个骷髅头的老掌柜抬起头，看到墨规，昏花的老眼瞬间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又恢复了浑浊。
“客人要点什么？”
老掌柜声音沙哑。
“奇变偶不变。”
墨规吐出五个字。
老掌柜动作一顿，仔细看了看墨规，又瞥了一眼他身后的云清正，缓缓放下骷髅头，弯腰在柜台下摸索了片刻，拿出了一枚和墨规之前差不多但更小一些的黑色令牌，递了过来。
墨规接过令牌，点了点头，领着云清正直接穿过店铺后堂，推开一扇铁门。
门后并非房间，而是一条深邃的石阶。
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等等……
这地下的灵气，竟比外面浓郁精纯数倍不止啊。
沿着石阶向下，光线逐渐被壁灯上幽蓝色的火焰取代。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眼前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巨大的地下空间，显然是将天然洞窟与人工开凿完美结合。
穹顶高悬，镶嵌着发光的萤石，如同夜空星辰。
下方街道纵横，房屋井然有序，虽然风格依旧偏向暗沉，却透着一种外界难以想象的秩序与繁华。
街道上行走的人明显多了起来，大多穿着带有幽冥宗标志的服饰，看到墨规，无不立刻停下脚步，齐刷刷恭敬行礼。
“宗主！”
“见过宗主。”
云清正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和他描述的那个“空壳子”又“烂摊子”的，好像不太一样啊？！
随即，一阵香风袭来，一个穿着极其骚包绛紫色绣着大朵金色曼陀罗长袍容貌阴柔俊美的年轻男修摇着一把孔雀羽扇风一般地迎了上来——（ps要一口气读完）
“哎呦喂！我的宗主大人！您可算回来了！可想死人家了！”
这男修眼神流转，直接无视了墨规身边的云清正，就要往墨规身上靠。
墨规面无表情地侧身避开。
那男修也不尴尬，羽扇掩唇，咯咯一笑，目光这才落到云清正身上，上下打量着她。
“哎呦喂，这位是……？”
云清正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往墨规身后缩了缩。
这又是什么品种的妖孽？
墨规的下属？
看着不太像啊……
难道是他相好的？
我靠口味真独特……
还没等墨规开口，又一个身影蹦蹦跳跳地窜了过来，是个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扎着双丫髻眼睛圆溜溜的小姑娘，穿着利落的裙子，腰间挂着一串小铃铛。
“宗主！你回来啦！”
小姑娘声音清脆，然后好奇的大眼睛立刻锁定了云清正。
“哇！这个姐姐是谁？你是新来的吗？好漂亮！姐姐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呀？怎么认识我们宗主的呀？……”
她问题一个接一个，像连珠炮似的，搞得云清正头晕眼花。
这又是什么情况？
云清正脑子里已经开始上演各种狗血剧情了。
墨规对那阴柔男修和小姑娘淡淡道：“裴玦，铃铛，别闹了。”
他指了指云清正，“这位是云姑娘，暂居于此。铃铛，你带她去客院安置，挑间安静点的。”
那名唤裴玦的阴柔男修闻言，眼中好奇更盛，摇着扇子笑道：“原来是云姑娘~在下裴玦，忝为宗内执事。姑娘若有任何需要，尽管来找我哦~”
语气比女人还婉转，听得云清正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而那名唤铃铛的小姑娘则欢呼一声，一把拉住云清正的手：“太好啦！有新人来啦！云姐姐跟我来！我知道哪间院子最舒服！还能看到暗河里的荧光鱼呢！”
她力气不小，拉着还有些懵的云清正就要走。
旁边一个正快步上前想要接过墨规行李的黑衣壮汉，似乎没注意到云清正，肩膀一下把她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小心点！”
铃铛不满地瞪了那壮汉一眼。
壮汉连忙低头告罪，看都不敢看云清正一眼，恭敬地接过墨规的行李，退到一旁。
墨规只是淡淡瞥了那壮汉一眼，没说什么，对云清正道：“你先随铃铛去休息。有事可让她找我。”
说完，便在一众下属的簇拥下，向着洞穴深处那座如同黑色宫殿般的建筑走去。
那背影，哪里还有半分逃亡时的狼狈，俨然一位真正归家的宗主。
云清正被铃铛拉着，晕头转向地走在秩序井然的地下城街道上，看着两旁虽然风格暗黑却明显价值不菲的建筑材料，感受着比青岚宗外门浓郁不知多少倍的灵气，再回想一下墨规那“空壳子”、“烂摊子”的说法……
墨规……你个骗子！
这特么叫空壳子？！
这分明就是个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地下王国！
你管这叫烂摊子？！
啊？
她感觉自己对“穷”和“惨”的定义可能需要被彻底颠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