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皮重得像灌了水泥,退热贴贴在额头上,凉是凉,但脑子烧得冒烟。手指还死死攥着裤兜里的东西——那枚S-09编号的安全扣,边缘硌得掌心发疼。这玩意儿成了我唯一的锚点,不然我怕自己真被脑子里乱窜的画面卷走。
刚才那一摔,不是意外,是宋璃的剧本。可我现在顾不上她。
因为我脑内的“录像带”突然自己开了。
画面一闪:白墙,绿瓷砖,消毒水味浓得呛人。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背对着我,手里拿着针管,液体是淡蓝色的,像夏天汽水瓶底那种颜色。她没回头,但我能感觉到她在笑。
“苯巴比妥。”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不是我自己的。
下一秒,门被踹开了。
江叙白站在门口,衬衫皱得像刚从洗衣机里捞出来,袖子卷到手肘,露出那道熟悉的月牙形胎记。他二话不说,甩出一张泛黄的纸,直接拍在我胸口。
“看看。”
我喘了口气,把那张纸抓过来。是病历,纸质脆得像薯片,边角都快碎了。抬头写着:1998年3月17日,江城中心医院儿科监护室。
下面一行字让我呼吸一滞:
患者:沈知意(女,2岁)
诊断:高热惊厥
处理:静脉注射苯巴比妥 5mg
批注(手写):剂量异常,疑似非医疗用途
我盯着那行“剂量异常”,手指抖了一下。
这不是普通的退烧镇静剂。苯巴比妥,用来让人安静、听话、失去记忆的药。小时候那些零碎画面——血迹床单、深夜哭声、陌生医院……全在这张纸上找到了出口。
“你从哪弄来的?”我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档案局地下三层,锁在铁皮柜最里面。”他靠在门框上,语气跟平时一样欠揍,“标签写着‘特殊调换案附属记录’,没人记得它存在。”
我不信这么重要的东西会没人看守。
“那你呢?”我冷笑,“你怎么知道去那儿找?”
他没答,眼神沉得像井。
我闭眼,强迫自己冷静。脑子里的记忆回放还在自动播放,像卡顿的短视频,反复切到那个女人调配针剂的画面。她的手腕上戴着手表,表带是深蓝色的尼龙,有个小划痕。
就在这时,画面突然跳转。
走廊,昏暗的灯光。手术室门口站着个男孩,大概七八岁,穿着不合身的白衬衫,袖口滑下来,露出左腕内侧一道月牙形的胎记。
位置、形状、大小——和江叙白现在的一模一样。
我猛地睁眼,心跳差点冲破喉咙。
“那天你在手术室门口。”我撑着床沿坐起来,额头冷汗直冒,“你看见我了。”
他眉梢动了下。
“不止看见。”我声音压低,“你一直都在。从火灾夜开始,你就在我的记忆里出现过七次。图书馆顶楼的照片、录音机里的摇篮曲、医院旧址的弹孔……你早就认出我了,对不对?”
他还是不说话。
我火气蹭地往上冒,发烫的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袖子往上推——月牙胎记清清楚楚露在外面。
“那你为什么不去救我?”我盯着他,“你看着他们给我打针,看着我被抱走,看着我妈……你就在外面站着!”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不是不想救。”
“那是为什么?”
“因为有人告诉我——如果你活下来,就必须忘记一切。否则,他们会再杀一次。”
我愣住。
记忆回放突然加速,画面疯狂闪回:女人推门而出,针管消失;护士站的日历翻到3月17日;监控屏幕显示时间14:23;走廊尽头,男孩转身离开,袖口飘起一角……
所有碎片,拼成一条线。
而这条线的终点,是我现在握着的这张病历。
“这张纸……”我喘着气,“不是档案局随便能拿出来的吧?你动了关系,甚至可能违法潜入。你到底是谁?”
他低头看我抓着他手腕的手,没挣开。
“我是谁不重要。”他说,“重要的是,你知道自己被注射药物是为了抹除记忆。而我能带你找到原始实验记录。”
“在哪?”
“下一个地方。”
“哪个地方?”
他沉默两秒,吐出三个字:“地下实验室。”
我冷笑:“你还真会吊胃口。”
“我不是在卖关子。”他盯着我,“我只是在等你问完最后一句。”
“什么?”
“你想知道的,不只是谁给我这张病历。”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轻轻碰了下我后颈的胎记,“而是——为什么每次我靠近你,都会确认这个印记。”
我浑身一僵。
原来不是巧合。
他每一次触碰,都不是无意。
那是验证,是确认,是某种仪式般的动作。
就像……系统开机前的指纹识别。
“你妈留了话。”他低声说,“她说,如果有一天你开始回放记忆,说明防火墙松动了。而唯一能重启系统的钥匙,是你脖子上的吊坠,和我手腕上的胎记,同时出现在同一个空间。”
我脑子里嗡了一声。
S-09 | 记忆重启。
那晚在图书馆顶楼,吊坠浮现的字样,原来是启动指令。
“所以你现在来,是因为……我触发了条件?”
“因为你发烧了。”他居然笑了下,“体温超过39度,记忆系统过载,自动解锁深层封印。刚才你昏迷时,嘴里一直在重复一句话。”
“什么?”
“别让他们改写我。”
我愣住。
这句话,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可它确实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
像是某个沉睡程序的唤醒口令。
窗外天已经黑透,校医室的日光灯滋滋响着,照得墙壁发青。我靠在床头,手心全是汗,那张泛黄的病历被我捏出了褶皱。
江叙白站在我面前,没动,也没再说话。
我们就这样对峙着,像两个卡在系统加载界面的程序,等着下一步指令。
“你说地下实验室。”我忽然开口,“怎么进?”
“需要双因子认证。”他说,“你的吊坠,我的胎记,还有——一段特定频率的摩斯密码。”
“谁给的规则?”
“你妈。”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老旧的U盘,黑色外壳,边角有磨损,“这是她藏在火灾现场的最后备份。但不能在校医室打开。”
“为什么?”
“因为一旦读取,信号会自动上传到顾氏主服务器。”他看着我,“他们会立刻定位我们。”
我盯着那个U盘,忽然觉得好笑。
我拼了命查真相,结果真相像游戏通关秘籍,一层套一层,还得按步骤来。
“所以你现在打算干嘛?”我问。
“等你退烧。”他说,“然后带你去一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
“哪儿?”
“废弃心理治疗中心。”他顿了顿,“你妈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
我呼吸一滞。
就在这时,我口袋里的安全扣突然震动了一下。
不是错觉。
它真的在震。
我掏出来一看,S-09编号的金属表面,竟然浮现出一行细小的红字:
系统自检中……记忆模块激活进度 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