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书包夹层震动第二下时,我正卡在教学楼侧廊和大厅的交界处。
江叙白刚走,风从他离开的方向灌进来,吹得我额前碎发乱飘。我没动,手还搭在书包带上,一圈一圈绕着那根黑绳——刚才他说的每句话都像钉子,敲得我脑壳嗡嗡响。
但最扎人的不是他。
是锁屏上跳出来的那条短信。
发件人写着“妈”。
内容就一句:再查真相,十岁那年你在阁楼听见的一切,都会被所有人知道。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手指一点,删了。
不是怕,是觉得可笑。她以为这种话还能吓住我?十年前她拿“录音机里的声音”压我,现在还是这套?真当我是那个缩在阁楼角落、连大气都不敢出的小孩了?
我靠墙站着,背贴着冰凉的瓷砖,闭上眼。
记忆回放,启动。
画面倒带,直接跳到十岁那晚。
昏黄灯泡晃着,木楼梯吱呀作响,我躲在门缝后看养母蹲在录音机前。她穿着那件大红棉袄,手指抖得跟筛糠似的,按下播放键的时候,指甲磕在塑料壳上“啪”一声。
然后是她的声音:“那个孩子必须消失……否则我们都得完。”
这段我听过上百遍,每个字都刻进骨头里。可今天我不听声音,我盯房间。
镜头拉远,扫桌面。
老式录音机,红色指示灯一闪一闪。旁边有半杯冷掉的茶,一个铁皮饼干盒,还有……
我心头一跳。
停。
放大。
在录音机右边,紧挨着桌角的位置,躺着一枚银色吊坠。
很小,锈了一圈,断裂口是锯齿状的心形缺口。它一半藏在阴影里,另一半泛着旧金属的光,像是被人随手扔在那儿,又像是故意摆的。
我睁眼,右手立刻摸上自己颈间的吊坠。
指尖顺着边缘滑过那道裂痕——形状、弧度、缺口的锯齿纹路,全都对上了。
这不是巧合。
我十岁那年第一次发现这玩意儿,是从床板夹层抠出来的,上面沾着点褐色印子,像干掉的血。养母看见后脸色刷白,当晚就把我关进小屋,说“不许再碰那脏东西”。后来她装模作样给我买了条新项链,说是“保平安”,结果我偷偷比对过,材质根本不一样。
原来真正的那一半,一直就在录音机旁边。
她让我听见“必须消失”的话,却故意不提吊坠的存在。她是想让我以为,那段记忆就是全部真相。
但她漏了这一环。
我攥紧吊坠,掌心被金属边硌得生疼。脑子里飞快过一遍这些年所有零碎画面——医院走廊的哭声、血迹斑斑的床单、火场里那个抱我的男人……这些片段从来不是孤立的。它们之间有线,而这条线,可能就系在这块破银片上。
正想着,脚步声从背后走廊传来。
我猛地回头。
江叙白没走远,正从转角那边经过,大概是去教师办公室方向。他低着头,校服领子被风吹开一角,里面穿的白色长袖t恤领口歪了,露出内侧挂着的东西——
一块银质吊坠。
断裂处朝外,心形缺口清晰可见。
和我手里这块,一模一样。
我整个人僵住。
他走了两步,似乎察觉什么,肩膀微顿,但没回头,继续往前。
我站在原地,手指死死掐着吊坠边缘,指甲陷进掌心都没知觉。
不是幻觉。
也不是同款饰品。
那种纹路、那种锈迹分布,连缺口处的一道细划痕都重合——这根本就是同一块吊坠,被人硬生生掰成两半。
十三年前,有人戴着它进了医院。
后来一场火,两个人被抱出来,每人带走一半。
所以江叙白能说出火灾警报的节奏。
所以他知道录音机的事。
所以他袖口有疤,眼神复杂得像在等一个重启的时机。
我们不是偶然撞上的对手。
是早就被同一段过去绑在一起的人。
我慢慢松开手,低头看掌心——被吊坠压出的红印子还在,微微发烫。
手机又震了一下。
我没看。
反正不是陈宇发来的机房异常警告,就是师父催我去老地方交接数据。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养母突然发这条短信。
她不是在威胁我。
是在慌。
她以为我把注意力全放在“她说过什么”,却没想到我会回头看“她没说的东西”。
而只要我开始看全貌,她那些精心藏了十年的破绽,就会一块接一块崩塌。
我深吸一口气,把吊坠塞回衣领里。
转身往走廊深处走。
还没到楼梯口,前方传来钥匙串碰撞的声音。陈宇抱着一摞打印纸从办公室出来,看见我愣了一下,眼神飘忽,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挤出一句“你……还没回家啊”。
我没理他,径直走过。
但他手腕上那道新鲜刮痕,我没错过。
昨天他还好好的。
看来顾氏那边已经开始收网了。
也好。
他们越急,越容易露马脚。
我拐进洗手间,反手锁上最里面那间隔间的门。掏出U盘插进手机,调出昨晚备份的监控片段——是心理老师周明收走我那张“显影卷子”后的动作回放。
我放慢速,一帧一帧拖。
她把试卷塞进文件夹,走进办公室,拉开抽屉。
就在她弯腰的瞬间,袖口滑下来一截红绳。
和那天在考场她站在我身后时,露出的那一截,完全一样。
而且打结方式很特别,是个双环扣——我在宋璃的珍珠发夹后面也见过类似的系法。
我退出视频,靠在隔间墙上,静静听着外面水龙头滴答滴答的声音。
原来她们早就串通好了。
一个在明处装温柔,一个在暗处递刀。
可惜啊,你们忘了,我不仅能看见现在,还能重看过去。
更糟的是——
我摸了摸颈间吊坠。
你们大概也不知道,我和江叙白,是同一块碎片的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