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海南机场时，舷梯刚放下来，温热的风就裹着椰子和海盐的气息涌上来，吹在脸上软乎乎的，和北方秋日的干冷截然不同。林薇走下舷梯，下意识把外套往手里攥了攥——出发前穿的薄夹克，在这儿明显厚了，后背很快沁出点细汗。
陆沉舟走在后面，一手拎着自己的电脑包，一手伸过去，轻轻接过林国栋手里的小行李箱。箱子不大，装着老人的换洗衣物，轮子在机场瓷砖上滑得轻，没让林国栋多用力。“慢点走，地面有点滑。”他扶了扶林国栋的胳膊，声音放得柔，怕老人被阳光晃了眼。
接机的车早等在停车场，是辆浅灰色的SUV，车顶还架着个小行李架。司机师傅是本地人，一口带着海南口音的普通话，热情得很：“三位是去海边别墅吧？这时候去正好，下午四点太阳不晒，赶得上看海。”陆沉舟点点头，帮林薇和林国栋拉开车门，自己才坐进副驾，上车前还回头看了眼后备箱——行李都码得整齐，没磕着碰着。
车开了四十多分钟，从机场的车流里拐出来，往海边走。路边的树越来越密，凤凰木开着艳红的花，垂在车窗边，风一吹就落几朵花瓣在玻璃上。最后停在一处矮矮的别墅前，院子用竹篱笆围着，门没锁，推开时“吱呀”响了一声，院子里的椰子树比两层楼还高，叶子垂下来扫着屋顶，风一吹沙沙响，落了几片干椰叶在青石板上。
“这地方选得好，静。”林国栋走进院子，伸手摸了摸椰子树的树干，糙得硌手，笑着说，“这树长得结实，比北方的杨树耐活，我那老房子门口的杨树，一到冬天就掉光叶子，看着冷清。”他抬头望远处，海平面在视线尽头铺展开，淡蓝的海和浅蓝的天连在一起，云飘得慢，像贴在天上的棉絮，“空气里全是潮气，吸一口都觉得润，比在北方天天咳舒服多了，对我的老气管好。”
林薇把自己的行李箱拎进二楼卧室，放在墙角没打开，先走到窗边推开木窗。海风呼地涌进来，带着点咸湿的凉，拂过脸颊时，连早上在飞机上的困意都散了。远处的海是渐变色的，近岸浅蓝，往远了变深，最后和天空融成一片，看不见边界。她趴在窗台上看了会儿，看见几只海鸥贴着海面飞，翅膀沾了点浪花，又振翅飞远，忍不住回头喊陆沉舟：“你快来看，这儿的海比照片上还好看！”
陆沉舟没立刻过去，他在检查一楼的门窗——先是客厅的落地窗，手指抠了抠锁扣，确认卡得紧，推了推窗户，没晃；又走到厨房，打开消防通道的门，门轴上了油，没发出吱呀声；最后才上二楼，看见林薇趴在窗边笑，嘴角悄悄翘了点，走过去帮她把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先歇半小时，早上起得早，你眼睛都有点红，睡会儿再去海边，下午太阳不毒。”
午饭是提前订好的，酒店服务员推着餐车来的，不锈钢餐盘里装着当地特色菜，还冒着热乎气。文昌鸡切得块匀，皮是浅黄的，带着点薄油，蘸着小青橘挤的汁，咬一口嫩得飙汁，没一点柴味，连鸡皮都弹；椰子饭蒸得软，装在半个椰壳里，米粒吸足了椰汁，咬下去甜得自然，饭粒缝里嵌着点椰肉碎，越嚼越香；还有一碗清补凉，里面放了薏米、芋圆和西瓜，浇的椰奶冰凉爽口，刚好解腻。
林国栋坐在餐桌主位，用勺子挖着椰子饭，吃了半碗，又夹了块鸡肉，蘸着橘汁，吃得香：“这鸡比上次在城里饭店吃的地道，肯定是现杀的，没冻过。”林薇怕他噎着，给他盛了勺清补凉，冰得刚好，不硌牙：“爸，慢点吃，还有呢，不够再让酒店送。”他点点头，又喝了口清补凉，咂咂嘴：“这玩意儿好，比北方的绿豆汤解暑，回去我也学着做，给你妈也尝尝。”
陆沉舟坐在旁边，每道菜都尝了一口——文昌鸡蘸了点汁，确认不咸；椰子饭吃了小半碗，怕林薇吃不完；清补凉只喝了两口，他不爱吃太冰的。他的加密手机就放在手边，屏幕朝下，黑着屏，偶尔震动一下，他没立刻拿，等林国栋和林薇吃得差不多了，才悄悄摸起来看一眼，指尖在屏幕上点两下，又很快按黑放回原位。
下午四点，太阳斜到西边，光没那么刺眼了，连风都凉了点。三人换了轻便的衣服，林薇穿了件浅蓝短袖和白色短裤，陆沉舟是白色t恤配卡其色沙滩裤，林国栋穿的是宽松的灰色速干衣，怕出汗粘在身上。沿着别墅外的木栈道往海滩走，栈道铺的木板有点旧，踩上去咯吱响，旁边的草丛里藏着几只小螃蟹，爬得快，见人来就钻进洞里。
沙滩的沙子细得像面粉，踩上去软乎乎的，没硌脚的石子。林国栋走得慢，脚步放得轻，林薇想扶他，被他笑着推开：“不用扶，我自己能行，这沙子踩着舒服，比家里的水泥地软，走起来不费劲儿。”他走两步就停下来，弯腰抓一把沙子，从指缝里漏下去，看着沙子落在地上堆成小堆，眼里带着笑。
陆沉舟跟在后面，没走太快，和他们保持两步距离。他的目光时不时扫过四周——远处的游客三三两两坐在沙滩椅上，没靠近这边；海上有艘小渔船，慢慢往岸边划；沙滩入口的保安亭里有人值班，一切都正常。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领口拉得松，少了平日穿军装的严肃，可背脊还是挺得直，像时刻绷着根弦。
林薇走到海边，脱下凉鞋拎在手里，赤脚踩进海水里。浪花轻轻涌上来，漫过脚踝，凉丝丝的，带着点海水的咸，痒得她笑出声。她回头朝陆沉舟招手，头发被海风吹得飘起来：“快来啊，水不凉，踩着舒服！”
陆沉舟站在原地顿了顿，看着她裙摆被浪花打湿一点，还是走了过去。他弯腰脱运动鞋，白袜子沾了点沙，抖了抖才脱下来，拎在手里。海水刚漫过他的脚背，他就停住了，眉头微蹙——脚下的沙子软得没底，和他平时踩惯的硬地不一样，有点不适应。林薇看出他的拘谨，走过去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指尖蹭过他t恤的袖子，薄得透光：“放松点，又没人看，不用总绷着。”
他侧头看她，她眼里映着海的蓝，亮闪闪的，嘴角还翘着。陆沉舟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没再往后退，任由浪花一次次漫过脚背，凉意在脚底散开，倒也舒服。
林国栋坐在远处的沙滩椅上，是陆沉舟提前租好的，铺了层软垫子。他看着不远处的女儿和女婿——林薇正拉着陆沉舟的手，往海水里多走了两步，陆沉舟没拒绝，跟着她走，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长，叠在沙滩上，风一吹，影子轻轻晃着。老人拿起旁边的椰汁，喝了一口，甜丝丝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想起自己年轻时和林薇妈来海边的样子，那时候也这样，手拉手在沙滩上走，没什么钱，却开心。
傍晚，他们在海边的露天餐厅吃饭。餐厅搭着茅草棚，棚顶垂着串灯，亮起来像星星。点的海鲜都是现捞的，龙虾个头大，壳是青红的，服务员当着他们的面称了重，才送去厨房做。蒜蓉蒸龙虾端上来时，香味立刻飘过来，蒜蓉铺在龙虾肉上，金黄的，还冒着热气。
陆沉舟拿起筷子，没先吃，而是把龙虾拿到自己面前。他手指捏住虾头和虾身的缝，轻轻一掰就分开了，再用牙签从虾尾的小孔捅进去，完整的虾肉就出来了，没沾一点壳渣，放在林薇的白瓷盘里：“趁热吃，凉了就腥了。”
林薇看着盘子里的虾肉，又看了看他沾了点蒜蓉汁的手指，有点不好意思，把虾肉往他嘴边递：“你也吃，别光给我剥，这么大一只，我吃不完。”
“我不爱吃这个，有点腥。”他说着，又拿起第二只小龙虾，手指熟练地剥着壳，剥好的虾肉堆在林薇盘子里，像小山，“你多吃点，海边的龙虾新鲜，比城里买的嫩。”林薇知道，他不是不爱吃，是怕她自己剥费劲——她小时候剥虾总被壳扎到手，后来陆沉舟就总帮她剥，成了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