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医院宿舍时，林薇身上还带着训练场的尘土气。她快速冲了澡，换上宽松的猫咪家居服，窝在沙发上回想着下午的画面——士兵们在泥地的嘶吼，冲过障碍时溅起的泥浆，陆沉舟站在训练场那冷峻的脸庞，还有他示范战术动作时的腰背……
她坐到书桌旁，翻开笔记本，又从书架上抽出几本运动康复相关的专业书，翻看思索起来。基于下午在训练场的观察，还有陆沉舟跟她提起的那些训练项目和强度，她开始帮李健制定更适配的康复训练计划，可写着写着，那个在泥地里俯身示范、哪怕有腰伤也要求自己做到标准的身影总出现在眼前，她索性另起一页，敲下了“关于高强度训练期间 士兵的日常休养与建议”几个字。
这部分她写得格外用心。从饮食的营养摄入比例，到充足睡眠对肌肉恢复的重要性，再到训练前热身的步骤、训练后拉伸的具体方法，她还特意根据麦肯基腰椎训练法补充了三个缓解腰椎压力的拉伸动作，以及一些常用到的按摩穴位，还在旁边添加了简易示意图，确保每个士兵都能看懂。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份资料有着她的一点私心，可她又怕这份心思太明显，反复读了几遍，确保这份文件完全是客观中立的专业建议，才点了打印，看着纸张从打印机里缓缓滑出，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凌晨1点了……
第二天上班，林薇把两份文件放进一个文件袋里。中午休息时，她看到高远匆匆从走廊经过，似乎是去给李健送东西。
机会正好。
林薇拿起文件袋，快步走到李健病房门口，果然没一会儿就看到高远出来。
“高参谋。”林薇轻声叫住他。
高远停下来，笑着打招呼：“林护士，在啊。”
林薇把文件递过去，脸上是标准的职业微笑：“这是我昨天参观后整理的康复建议，一份专门针对李健，另一份是通用的训练调理指南，说不定对其他士兵会有用，麻烦您转交给陆首长。”
高远接过文件袋，有点意外：“你这也太用心了，林护士，这次李健受伤，我们是跟着沾光了。”
“应该的，毕竟是学医的，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尽力而为。”林薇笑着答，又像是随口提起，“对了，昨天看你们陆首长亲自示范战术动作，动作是标准，可那些动作对核心和腰椎压力太大了。我这份建议里加了几个拉伸动作，平时空闲时间做几分钟，能减少训练损伤。”
高远脸上的笑容收了收，认真点头：“你说得太对了！林护士，首长那人你也知道，训练起来比士兵还拼，我们也不敢劝。不过你这专业建议他肯定听，我一定原封不动转达。”
“那就好，不耽误您时间了。”林薇说完，转身回了护士站。心中暗叹，刚刚应该没有露馅吧……
高远拿着文件往外走，越走越感慨。他跟陆沉舟这么多年，太清楚首长的腰椎旧伤有多磨人，也知道没人敢跟首长提“注意休息”这四个字，林护士这看似不经意的建议，简直是恰到好处。他忍不住回头望向林薇，心里暗自嘀咕：这护士真是不仅专业，还胆大心细，难怪李健总夸她。
陆沉舟刚结束一场两小时的会议，回到办公室时，眉心还拧着。桌上的水杯里，泡好的茶水已经凉透，他拿起喝了一口，涩涩的，高强度的工作和紧绷的神经像一座小山压着他，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报告。”高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陆沉舟放下杯子，揉了揉太阳穴。
高远把文件袋递到他面前：“首长，今天在医院碰到林护士。让我把这个转交给您，说是昨天参观训练场后整理出来的康复建议。”
陆沉舟抬眼扫了眼文件袋，黑色的牛皮纸袋，他“嗯”了一声，指尖刚碰到文件，就听见高远补充道：“林护士还说，里面一份是给李健的，另一份是给大家的调养指南，还特意提到您昨天示范的动作对腰损伤很大，让您没事也看看里面的拉伸动作。”
陆沉舟正准备打开文件袋的手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应道：“知道了。你去忙吧。”
高远应声退了出去。
陆沉舟拿出文件，纸张是常用的A4纸，字迹是打印的，旁边还有手写的示意图，还有一些用红笔标注的注意事项，那娟秀的字体像她的人一样灵动。他先快速浏览了李健的那份，从术后康复训练的强度控制，到饮食搭配的具体方案，甚至连每次训练后的冷敷时间都标得清清楚楚，条理分明，专业性强。
然后他又翻到通用建议。开头是训练前的热身步骤，分了头部、肩部、腰部、四肢四个部分，每个部分都写了具体动作和持续时间；中间是饮食和睡眠的建议，还附了一张训练日的营养搭配表；最后一页，果然是三个拉伸动作，第一个动作下面特意标注了“缓解下背部与腰椎疲劳”，示意图旁边还写了注意事项：“动作缓慢，避免过度弯腰，保持呼吸均匀”。
陆沉舟的目光在那个示意图上停了很久。昨天他在训练场只示范了几个动作，她看出来他有腰伤了？还是说，她只是根据特种兵的训练特点，常规性地补充了腰椎养护建议？
他轻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在字迹上摩挲。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悄然蔓延开来。是一种被细致入微默默关怀的感觉，包裹在专业冷静的外衣下，不着痕迹，却精准地落在他最不为人知的痛点上。
他习惯了命令与服从，习惯了自己扛下所有压力和不适，习惯了周围人或敬畏或依赖的目光。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方式，递过来一点无声的支撑。
他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布偶猫头像。输入框里先打了“谢谢”，觉得太敷衍，又删掉，改成“建议很专业，辛苦了”，想了想还是不对，最后只留下一句干巴巴的话，跟他平时的语气没两样：“文件已收到，谢谢，很有用。”
隔壁高远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楚晴。
“高远哥，在忙吗？”楚晴的声音甜得发腻，让高远浑身不自在。
“不忙，楚小姐有什么事？”高远语气客气，这位楚小姐一直对首长有意思，平时就爱打听首长的事。
“也没什么，就是听说沉舟哥前几天去医院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楚晴的声音顿了顿，又装作无意地问，“我还听说……他跟一位护士咨询事情来着？哪位护士这么厉害，还能给我们陆首长建议呀？”。”
高远心里咯噔一下，这消息传得也太迅速了。他赶紧打哈哈：“首长哪有不舒服，就是去看望受伤的士兵，顺便跟医生聊了聊后期的康复，反正都是工作上的事。那护士……我是真没记住，应该就是普通的医护人员。”
“这样啊……”楚晴的声音里透着点失望，没聊两句就挂了电话。
高远挂了电话，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楚晴的眼线也太密了，还无缘无故把林护士牵扯进来了。
与此同时，林薇收到了陆沉舟的消息。只有短短一句话，没有多余的表情，也没有问候，可她看着“很有用”三个字，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他能看进去，觉得有用，就够了。至于那份建议里的关心，就让它深藏吧……
有时候想让一个人敞开心扉，只要慢慢渗透，总会在心里留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