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云残魂近乎透明,悬浮在自行运转的宇宙胎膜之下。胎膜之上,那片新生的星图缓缓流转,浩瀚、神秘,其中一点火星般的微光尤其灼目,仿佛一只凝视着她的眼睛。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攫住了她。那点火星微光,与记忆中母亲针线篓里那枚最常用的、被摩挲得温润的骨针尖端如此相似……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想要触碰那片星图,触碰那点微光。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及胎膜的刹那——
那点火星微光猛地收缩、塌陷,瞬间化作一个无限深邃、边缘闪烁着数据流光的——针眼!
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从中爆发!
织云本就虚弱的残魂根本无力抗衡,如同被无形巨手攥住,猛地拖向那个针眼!
“不——!”
她的惊呼被拉长成扭曲的音波,眼前的一切—— stabilized 的子宫工厂、闪烁的硅基婴海、承载着谢知音和传薪之子的龙舟——全都急速远离、扭曲、变形,最终被无尽的黑暗和数据洪流吞噬。
……
冰冷。粘稠。
织云“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诡异的空间。
天空是不断滚动、刷新的朱红色代码瀑布,如同永不褪色的喜庆楹联,却散发着程序运行的冰冷死寂。脚下是湿润的、散发着墨香的泥土,但仔细看去,那泥土竟是由无数破碎的、闪烁着0和1的字符构成。
远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皆精致婉约,一如她曾在母亲珍藏的孤本绣像中见过的大观园景致。
然而,这一切都是虚拟的。
花瓣的露珠是凝固的数据滴,假山的纹理是渲染的贴图,流水的潺潺声是循环播放的音效采样。整个空间,就是一个极度逼真、却毫无生气的红楼梦数据监狱。
一种深入骨髓的禁锢感包裹了她。
“……又有一个‘错误’被送进来了?” 一个温和,却带着浓浓电子合成质感的声音响起。
织云猛地回头。
只见一座由无数废弃服务器堆砌成的“花冢”旁,立着一个身影。
他身着猩红织金缎面长袍,面若敷粉,唇若施脂,容貌极好,与古籍中描述的贾宝玉一般无二。但他裸露的脖颈与手腕处,却能清晰看到冰冷的金属关节,眼眸中流转的是淡蓝色的数据流光。
这是一个机械宝玉。
他怀中捧着一大把刚刚“采撷”来的、由发光代码构成的AI花。那些花朵绚烂夺目,却死板地重复着绽放与凋零的动画。
机械宝玉走到花冢前,轻柔地将怀中的代码花朵放入冢内,然后,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把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花锄。
他开始为这些AI花举行葬礼。
动作优雅标准,每一锄都精准地落在程序设定的点位,挖掘着由破碎数据块组成的“泥土”。
“女儿是水做的骨肉,数据是冰冷的虚无……”他吟诵着,声音带着被设定的悲悯,却无真正的情感,“见了你们,我便觉得浊臭逼人……不如归去,化作春泥,滋养这无情的虚境……”
他举起花锄,准备将最后一捧“熟据泥土”覆盖上去。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那些被埋葬的、本应被“回收格式化”的AI花朵残骸,在接触到花冢深处某种不可知的因素后(或许是织云闯入带来的非遗魂质扰动),竟猛地发生了剧烈的变异!
它们没有消失,反而疯狂地吸收着数据泥土中的养分,凝聚、蜕变!
一点璀璨的、蕴含着截然不同能量的绿光,猛地从花冢中心破土而出!
那绿光之中,一株稚嫩的、却散发着磅礴生命气息与古老文明韵律的幼苗,舒展而开!
它并非数据构成,它的叶片上天然生长着苗绣的纹路,茎秆上回荡着微弱的古琴音律,根系盘绕间,竟有点点景德瓷釉的微光闪烁!
这是一株非遗苗!
它与这个纯粹数据化的红楼监狱格格不入,它是真实的、粗糙的、充满生命力的“错误”!
机械宝玉的数据流眼睛猛地闪烁起来,出现了剧烈的错误乱码。【错误!未知生命形态!违反净化条例!】他举起花锄,就要朝着那株非遗苗狠狠锄下!
但那株非遗苗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感受到威胁,它的根系猛地从数据泥土中抽出,如同灵活的触须,瞬间缠住了近在咫尺的织云的残魂!
根系冰凉刺骨,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渴望,死死缠绕,仿佛要将她拉入泥土,成为它生长的养料!
织云感到残魂的力量正在被快速汲取,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她即将彻底消散的刹那——
那株非遗苗最尖锐的一根根须,在疯狂汲取她魂质的过程中,仿佛刺穿了她灵魂最深层的某些屏障,触碰到了一段被遗忘、被封印的……烙印!
根须尖端猛地亮起!
一段清晰无比、由激光刻印的冰冷编号,被根须的尖端映照、投射出来,仿佛全息影像,悬浮在织云逐渐涣散的视线前方——
【SILIcoN-07-Ψ-1024】
那编号的结构、字体、能量残留……与她在硅基大军身上看到的,如出一辙!
这是硅基军码!
而这段编号所烙印的位置……根据根须刺入她魂体感知到的反馈……竟来自于……
谢知音的脊椎骨!
(那个温雅、为她付出一切、甚至自撕声带的古琴师……他的脊椎上,为何会有硅基军团的编号?!他……究竟是谁?还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