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阵型乱了,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王泽的枪往前一指,六千白杆兵突然加速。就像是一把刀,直扎进他这盘散沙似的队伍里。
钟霖闭上眼,听见枪捅进肉里的声音。听见了士兵的惨叫,听见了战马的嘶鸣,还有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他第一次觉得,滚过的尸山、踏过的血海。都不如这四座黑夜里的人头塔,来得让人害怕。
白杆兵的枪尖,像扎豆腐似的捅进乱阵。没等叛军骑兵把刀举稳,就有血顺着枪杆往下淌。
钟霖被亲兵拽着往后退,眼睛里全是晃荡的白甲。那六千白杆兵根本不像在厮杀,像在收割,枪挑、刀劈,动作快得看不清。
他们每一次挑刺,都能带起一片血花。
“将军!撑不住了!”
亲兵的嘴里里全是血沫,刚喊完,就被一支长枪钉在马背上。
钟霖眼睁睁看着,他从马上滑下去,被乱蹄踩成了肉泥。而不远处,又有十几个士兵被白杆兵围起来。
长枪马槊从四面八方扎进去,连惨叫都发不出。
短短一炷香的工夫,地上就堆了数千具尸体。马尸横七竖八地挡着路,血把土坡染成了黑红色。
就连夜风刮过,都带着热腥味!
钟霖的一万骑兵,只剩不到半数。个个丢盔弃甲,连逃跑都没了章法。
若不是东北方向,突然传来震天的号角声。他这队人马就真的,要被王泽的白杆兵斩尽杀绝。
是孙可望,带领十五万大军到了。黑色战旗遮天蔽月,就像是一大片黑云。
步兵方阵,踩着整齐的步子往前压。骑兵从两翼包抄过来,阻拦白杆兵的攻势。
孙可望勒马立在阵前,看着满地尸体。又看了眼浑身是血的王泽,顿时脸色铁青:
“小儿秦加月,你敢欺我兵力未到,斩我麾下!”
“哼哼”
王泽却勒马退了两步,马槊斜指南天。嘴角勾着冷笑:“老贼,你来早了一步啊!若是再慢上一步,这土坡上的人头塔,怕是要多一万颗了。
怎么?带这么多人来。是怕我这几千白杆兵,连你也一起收拾了?”
这话就像一个巴掌,狠狠的扇在孙可望脸上。
他本就因驰援不及,恼羞成怒。被王泽一嘲讽,顿时更是暴跳如雷。
拔出腰间佩刀,指着王泽怒喝:“竖子敢尔!老子今日定要把你,以及这些白杆兵挫骨扬灰!”
“咚咚咚咚咚”
他身后的副将一挥手,传令兵手中令旗摆动。伴随着隆隆战鼓声,大军展开攻击阵型。
可王泽却不打算硬拼,并且已经找好退路。
趁着叛军骑兵,展开的包围圈还未合拢。猛的一挥手喊道:“兄弟们,撤!!”
六千白杆兵像早有预谋,枪尖一收掉转马头就跑。队形看着散乱,但是却半点不慌。
不过戏演得也不错,倒真像打不过要逃的样子。
“无胆,鼠辈!!”
孙可望哪里肯放,眼睛都红了:“追!别让他们跑了!”
身后的叛军,本就憋着一股气。这会儿见敌人溃败,一个个红着眼拍马就追。
钟霖趴在马背上,双手紧紧抱住马脖子。半边身子早被血浸透,战刀也不知道丢哪去了?
他不光是被吓破胆子,方才还被白杆兵的枪扫到肩胛。这会儿一动就扯得筋肉生疼,哪还有半分追击的力气?
手下的士兵更是不堪,大多数都已瘫软在地。此刻正被催促着起身,跟着大军一起往前追。
或许是因为,己方援军到来的缘故。此刻再看这四座人头塔,貌似也没那么可怕了。
虽然不明白原因,但却觉得这是好事。
他肯定是不会明白,之所以没那么害怕了。因为十五万带着杀气的叛军,蛮横的冲破了这里的场域。
这样的情况下,两万怨灵冤魂,也被杀气逼得四下逃窜。再加上这么多人壮胆,恐惧心理自然就会淡一些。
钟霖稳定下心神后,不经意发现。白杆兵分明慌乱,却总在拐弯路囗故意慢半拍。
心里瞬间就明白了,这些人好像不是逃命。反而好像是有某种目的,故意在引诱追击。
有个骑兵校尉,红着眼要催马前冲。钟霖猛地抬手拦住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
“别追……他们是故意露破绽……”
话没说完,一口血就呛了出来。
“胆小鬼!”
那校尉哪肯听,恨恨的骂了一句,就带着队伍冲了上去。
可刚追出十几步,前头的白杆兵突然齐齐拨转马头,枪尖亮得晃眼。吓得他们赶紧勒马,一时慌乱差点摔下来。
等白杆兵,又慌慌张张跑远。
那校尉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冲在了最前头。离后头的大部队,隔了足足两箭之地。
钟霖捂着胸口猛咳,眼神之中全是惊疑。
这秦加月,是算准了孙可望急着报仇,算准了叛军会红着眼追。所以故意示弱逃跑,却又跑得不紧不慢。
让人觉得,下一刻就能追上他。但是当你铆足劲追,却又根本追上。
就这样拉拉扯扯,让对方追得更加疯狂。
“快快快……加快速度!!”
远处孙可望的怒吼,还在夜风中飘过来,马蹄声震得地皮发颤。
但是前方,看似散乱的队伍里。总有一队骑兵,在追击队伍附近游弋。
趁己方的人追得急了,突然回马一刀。连人带马劈成两半,血溅三尺才拔马再逃。
孙可望看得眼睛冒火,马鞭抽得马脖子渗血:“都给我冲!谁先砍了秦加月,赏千金!”
“杀杀杀……”
听闻赏千金,叛军骑兵疯狂了。一个个红着眼,不要命的往前涌。
可才刚追近半箭地,就发现前头白杆兵,突然齐齐停马。长枪斜指成林,枪尖映着月色晃得人睁不开眼。
叛军吓得猛收缰绳,人仰马翻时。白杆兵早拍马跑远,还故意丢下几面破损的军旗。
“咳咳咳咳”
钟霖趴在马背上,咳得撕心裂肺。看着自己的队伍,也跟着被引向左侧山道,那正是鹰嘴坡的方向。
道旁矮树越来越密,山路也越来越窄。他刚要开口提醒,前方的士兵小心,前头突然传来金铁交鸣。
三个叛军骑兵追得太急,被白杆兵回身掷出的短矛钉在树干上。
孙可望哪顾得上这些,只盯着前头白杆兵的背影怒吼:
“加快速度!他们跑不动了!”
可话音刚落,最前头的叛军突然惨叫着滚下马。白杆兵撤退时,早把削尖的木刺埋在了路中央。
夜色里,白杆兵的身影拐进鹰嘴坡山口,像游鱼钻进了石缝。孙可望的大军涌着往前挤,马蹄踩得碎石乱滚。
只是没人注意到,前面的山坡地形变化。
前方是连绵起伏的丘陵,左有断崖、右临深涧。绵延的丘陵之间,有着数条沟壑纵横。
钟霖望着前头,白杆兵渐渐模糊的背影。
突然觉得,这哪是溃逃?这分明是一条早就铺好的路,正把孙可望和那十五万大军,一步步往死局里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