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嫣然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与窃窃私语中，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稳，被同门师姐半扶半拉着，仓惶退回了丹霞峰的席位，那精心维持的完美形象已然崩塌，只留下狼狈与怨毒。场中短暂的寂静后，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内容却已从对墨渊的质疑，转向了对林嫣然乃至丹霞峰的揣测。
墨渊立于苏瑶身侧，心境却并未因初战告捷而有丝毫放松。方才与林嫣然的对峙，看似是他凭借智计与洞察碾压了对方，但不知为何，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被某种至高无上存在冰冷注视的心悸感，如同细微的电流，悄然窜过他的脊髓。
他下意识地侧头看向苏瑶。
就在这一刹那——
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征兆，苏瑶原本清冷平稳的气息猛地一窒！她周身那层无形的、属于化神修士的灵力屏障，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发出一声只有极高明修士才能感知到的、沉闷的碎裂之音！
“唔……”
一声极其压抑的、仿佛从喉骨深处挤出的闷哼，从她唇边逸出。
墨渊瞳孔骤缩，他看到师尊的身形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虽然她立刻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稳住了，但那瞬间泄露出的、一丝极其细微的灵力紊乱，却没能逃过他的感知。更令他心头巨震的是，苏瑶那原本就略显苍白的脸色，在瞬息之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如同透明的寒冰，仿佛连皮肤下的细微血管都清晰可见。
她垂在身侧的右手，指尖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似乎在承受着某种突如其来的、源自内部的巨大痛苦。
“师尊？！”墨渊低呼出声，下意识地上前半步，几乎要伸手去扶。他从未见过师尊流露出如此……近乎“脆弱”的状态！即便是之前为他挡下暗算受伤，她也依旧是清冷而强大的。
苏瑶却猛地抬起左手，做了一个极其轻微、却不容置疑的阻止手势。她的动作依旧保持着仪态，但墨渊清晰地看到，她抬起的手臂，带着一种极力克制下的、极其细微的颤抖。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墨渊。那双总是冰封般的眼眸，此刻深处竟翻涌着墨渊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一闪而逝的痛楚，有洞悉一切的冰冷，甚至……有一丝极其隐晦的、仿佛印证了某种猜测的决然。
“无妨。”她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仿佛每个字都耗费了极大的力气，“旧伤……略有反复。”
旧伤？
墨渊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清楚地记得，师尊筋脉中确实存在隐患，但绝不可能在此时此地、毫无外力冲击的情况下，突然“反复”到如此地步！这绝非旧伤！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苏瑶，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荒谬却无比契合的念头——是了！是因为他！是因为他刚才公然撕破了林嫣然伪善的面具，改变了某种既定的“剧情”或“轨迹”！
林嫣然是话本中的“天命之女”，是天道意志青睐的对象。他方才的举动，无疑是对这种“天命”的公然挑战和破坏！而他与师尊命运相连，这份来自规则层面的反噬与警告，便直接施加在了身为“护道者”、或者说“共同逆命者”的师尊身上！
这不是灵力攻击，不是神魂诅咒，而是源自这个世界底层规则、无形无质却更为恐怖的——天道反噬！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面对任何强敌时都要刺骨，瞬间席卷了墨渊的全身。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们面对的敌人，远不止宗门内的勾心斗角，而是笼罩在整个世界之上、那无形却无处不在的……天！
苏瑶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惊骇与明悟，她没有再解释，只是极轻、极快地对他摇了摇头，眼神传递着无声的讯息：噤声，隐忍。
她重新转过身，面向那巨大的论道台，挺直了脊背，将所有的异常重新收敛于那副冰封的表象之下，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动摇从未发生。
但墨渊站在她身后，却能清晰地看到，她垂落的左手袖袍之下，那紧紧攥住、指节已然发白的拳头，以及那比万年玄冰还要寒冷的侧脸线条。
她没有看他，却用这无声的姿态，为他扛下了一次来自世界规则的碾压。
墨渊站在原地，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又在下一刻被沸腾的怒火与不甘点燃。他明白了师尊之前的种种“纵容”与“不作为”，那并非畏惧，而是对更高层次敌人的认知与戒备！
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翻涌的心潮强行压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他此刻心中的冰冷与坚定。
他看着前方那道看似单薄、却仿佛在与整个天地为敌的背影，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如同破开坚冰的利刃，狠狠凿穿了他的认知：
这天，若不公，便逆了它！
这不再是师徒二人之间小心翼翼的试探与求生，而是真正意义上，向那操纵命运的黑手，发起的第一次无声宣战。
而苏瑶承受的这一次反噬，便是这场逆天之战，洒下的第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