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晚自习，教室里弥漫着周末狂欢后的余韵和即将投入新一周学习的细微躁动。灯光通明，同学们或奋笔疾书，或低声讨论，或偷偷回味着周末的趣事。
当班主任王晓丽抱着教案走进教室时，习惯性地，她的目光第一时间便精准地投向了那个靠窗的位置，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林砚正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笔杆，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然而，几乎是立刻，王晓丽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平日里，即使他再安静，周身也自带一种沉静笃定的气场，而此刻，那身影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涣散与疲惫，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他的肩上，连那总是挺直的脊背都似乎微微松懈了些。
她心头莫名地一紧，一股想要立刻上前询问的冲动涌了上来。但上课铃声恰在此时尖锐地响起，打破了教室里的嘈杂，也拉回了她的理智。她是老师，这里是课堂。王晓丽深吸一口气，将那份不合时宜的关切与探究强行压下，走上讲台，脸上恢复了惯有的从容与严肃。
“Good evening, everyone. Lets begin our class.”（晚上好，同学们，我们开始上课。）她的声音依旧清晰悦耳，开始了今晚关于定语从句深入应用的讲解。
然而，整个晚自习，王晓丽发现自己的注意力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林砚。他确实不对劲。当其他同学都在认真听讲或埋头做题时，林砚虽然也保持着看黑板或书本的姿势，但眼神却常常是放空的，焦距不知落在了何处，明显是在走神。有两次，当王晓丽提出问题时，习惯性地点了他的名字，他却像是从遥远的思绪中被猛地拉回，需要茫然地抬起头，甚至需要她重复一遍问题，才能勉强给出一个虽然正确但明显缺乏平时那种敏捷与深度的回答。
坐在林砚旁边的王梓博也注意到了好友的反常。趁着王晓丽转身写板书的间隙，他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林砚，压低声音问：“兄弟，你咋了？魂不守舍的，没事吧？”
林砚像是被惊醒般，迅速收敛了飘忽的眼神，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没事。可能就是最近……有点累了。”他扯出一个勉强的理由，随即低下头，将视线重新固定在课本上，仿佛那样就能隔绝所有的探询。
王梓博虽然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林砚的体能一向很好，但见他不想多说，也只好挠挠头，不再追问。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终于响起，教室里瞬间活跃起来，同学们开始收拾书包，准备离开。王晓丽看着林砚也默默地将书本塞进书包，站起身，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林砚，你等一下再走。”她的声音不大，但在逐渐喧闹的教室里清晰地传到了林砚耳中。
周围的同学闻言，都露出了了然的神情。林砚今天上课的状态大家有目共睹，被班主任单独留下谈话，再正常不过了。他们投来或同情或好奇的一瞥，然后便三三两两地离开了教室。
很快，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灯光将空间照得有些空旷，空气仿佛也凝滞了几分。
王晓丽走到林砚的课桌旁，看着他低垂的眼帘，放缓了声音，语气中带着真切的关心：“林砚，告诉老师，到底怎么了？我看你整个晚自习都心不在焉的，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还是身体不舒服？”
林砚抬起头，对上王晓丽担忧的目光，那目光清澈而温暖，却让他感觉像被针刺了一下。他无法说出真相，那个混乱的夜晚带来疲惫，加上一晚上没怎么睡，白天还出去玩了一天。他只能再次重复那个苍白的借口，声音平淡：“王老师，我真的没事。可能就是最近没休息好，有点累而已。”
看着他明显不愿多谈，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的样子，王晓丽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她知道，再追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反而可能引起他的反感。一种莫名的冲动，或许是想要打破这僵局，或许是想要验证些什么，又或许是她自己内心深处那份日益滋长的、不该有的情愫在作祟，让她鬼使神差地换了一个话题。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但眼神却泄露了一丝紧张，声音甚至带上了一点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颤，诚恳地，甚至带着点破釜沉舟的意味问道：“林砚，你觉得……老师好看吗？”
这个问题如同一个惊雷，在林砚耳边炸响。他猛地抬起头，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错愕和难以置信，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老师，您没开玩笑吧？”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疲惫出现了幻听。
王晓丽看着他那双因惊讶而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睛，心脏跳得飞快，脸颊也有些发烫，但她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重复道：“没有，我是认真的。”
林砚怔住了。他仔细地看了王晓丽一眼。她今天穿着米白色的针织衫和及膝裙，气质温婉知性，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淡妆，确实称得上漂亮。但他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问这个。在短暂的沉默后，他依循客观事实，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挺好看的。”
这三个字落入王晓丽耳中，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巨大的涟漪。一股混杂着羞赧、窃喜以及更深的慌乱瞬间席卷了她。她内心在疯狂呐喊：天啊！王晓丽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怎么能问学生这种问题！你疯了吗？！
她几乎不敢再看林砚的眼睛，强装镇定，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地接话：“是、是吧？我、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这话一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蠢透了。
林砚看着她明显不自然的神情和瞬间泛红的脸颊，满心的问号更加浓重了。今天的王老师，实在太反常了。
王晓丽此刻只想尽快结束这场让她无地自容的对话，她生怕自己再待下去会说出更多不合时宜的话来。她匆忙说道：“好了，既然你没事，那就早点回去休息吧！别熬夜，养足精神！”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
林砚虽然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好的，老师再见。” 他背起书包，带着一肚子的不解离开了教室。
看着林砚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王晓丽才仿佛虚脱般，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手捂住依旧发烫的脸颊，靠在讲台边平复了许久，才收拾好东西，心事重重地离开了空无一人的教室。
林砚回到住处，房间里一片寂静。他将书包扔在椅子上，仿佛卸下了某种重担。从包里拿出手机——周末出去玩，他只能将手机直接放在包里带去学校。
屏幕上，堆积着好几条未读消息。
苏晚的问候如期而至，带着温柔的牵挂：「放学了吗？背好点了吗？还疼不疼？」看着这熟悉的关心，林砚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夹杂着一丝愧疚。他回复道：「已经好多了，谢谢女朋友担心。」
苏晚很快回了一个摸摸头的表情：「谢什么呀，我担心你不是应该的吗？」
林砚转换了话题，将注意力引向她的未来：「女朋友考研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准备的怎么样？压力大吗？」
苏晚似乎信心满满：「你要相信你女朋友呀~」
林砚唇角微微勾起：「好，我相信你。」
接着是夏沫的消息，带着小心翼翼和讨好：「砚哥哥，你没有生气了吧？你白天休息好了没有？昨天真的对不起……」后面跟了一排可怜巴巴的表情。
林砚知道这事不能全怪她，回复道：「没事了，不怪你。下次有空，陪你去猫咖一趟，算是补偿。」
夏沫立刻发来一连串欢呼和雀跃的表情：「真的吗？好呀好呀！砚哥哥最好啦！最爱砚哥哥了！」
然后是刘姐的消息，语气依旧带着她特有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小弟弟，怎么早上不打个招呼就走了？姐姐很伤心呢。」
看到这条消息，林砚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昨晚那些不堪的画面再次浮现。他带着压抑的怒气回复：「你还好意思问？你又这样！你能不能先问一下我的意见？而且每次跟你待在一块之后，都感觉特别累，身心俱疲。」
刘姐似乎放软了姿态：「对不起嘛，这次是姐姐不对。主要是夏沫那小妮子也在，我不知道怎么下手，才出了此下策。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带你去喝酒了，好不好？」
林砚根本不信她的保证：「信你才怪。」
刘姐似乎也不纠缠：「好吧，那你好好休息。这几天姐姐就不去打扰你了。」
最后是李可欣的消息。不同于往常简单的早晚安，她今天似乎因为白天的出游而活跃了些，多发了几条：「林砚，今天玩得好开心呀！下次有时间再一起呀！」后面跟了一个可爱的笑脸。
林砚简单地回复：「好。」
李可欣又细心地道：「今天感觉你好像有点累，要早点休息哦。晚安。」
林砚也回了一句：「晚安。」
回复完所有的信息，林砚将手机扔在一旁，身体陷进床里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