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刮过脸颊,带着林叶的碎屑和逃亡的仓惶。昭阳紧握着清婉冰凉颤抖的手,不顾一切地向密林深处奔去。脚下是盘根错节的树根和湿滑的落叶,每一次踉跄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但她不敢停下,身后王勉之那气急败坏的吼叫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她们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肺部如同火烧般疼痛,双腿沉重得如同灌铅,身后的追捕声也渐渐被密林的寂静所吞没。
“公…公主…跑…跑不动了…”清婉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眼泪混合着汗水流下。
昭阳也几乎到了极限,她靠在一棵粗糙的树干上,剧烈地咳嗽着,警惕地环顾四周。夜色浓重,林深似海,除了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和不知名夜枭的啼叫,再无其他声响。
暂时安全了。
但昭阳的心却丝毫无法放松。王勉之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会调动更多人手搜山。这片林子虽大,却也并非绝对安全的藏身之所。
更让她心惊的是那枚玉佩!王勉之看到它时那贪婪疯狂的眼神,绝非偶然!这枚母后亲手为她戴上、说是能保平安的寻常玉佩,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为何会与南靖庚戌年的隐秘扯上关系?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玉佩冰冷的触感透过粗布衣衫传来,却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清婉,起来,我们不能停在这里。”昭阳强迫自己冷静,拉起几乎虚脱的清婉,“必须找个更隐蔽的地方躲藏,天亮后就危险了。”
两人互相搀扶着,继续在黑暗中艰难前行。幸运的是,她们找到了一处被巨大树根和茂密藤蔓掩盖的天然石缝,入口狭窄,内部却勉强可容两人藏身。
挤进这阴暗潮湿的狭小空间,两人终于得以喘息。惊魂稍定,无边的疲惫和寒意便席卷而来。
“公主…那枚玉佩…”清婉也想起了王勉之的异常,声音带着恐惧。
昭阳抿紧嘴唇,在绝对的黑暗中,她轻轻解下脖颈上的红绳,将那枚墨玉玉佩握在掌心。触手冰凉,质地细腻,除了古朴些,似乎与寻常玉佩并无不同。她仔细摩挲着,试图找出任何异常之处。
忽然,她的指尖在玉佩边缘一处极其细微的凸起上顿住了。那不像雕刻的纹路,反而像是一个…极其巧妙的机括?
她心中一动,尝试着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去按压那个凸起。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响在死寂的石缝中清晰可闻!
昭阳只觉得掌心玉佩微微一震,竟然从中间裂开了一条细缝!它根本不是实心的,而是两片极其纤薄的玉片完美契合而成的中空夹层!
而就在那狭小的夹层里,隐约可见一卷比指甲盖还小的、泛着微弱金属光泽的薄绢!
昭阳的心脏骤然狂跳起来!她屏住呼吸,用颤抖的手指,极其小心地将那卷薄如蝉翼的金属绢纸取了出来。
借着石缝入口透进的极其微弱的月光,她勉强能看到绢纸上用某种特殊的、极细的金属丝绣着密密麻麻的图案和文字!那文字并非南靖或北国通用文字,而是一种极其古老的、类似篆文的字体!图案则更加诡异,像是星象、脉络,又夹杂着一些难以理解的符号!
这绝非寻常之物!
昭阳虽然看不懂大部分内容,但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些图案符号中,有几个竟与她在那地下“镇龙殿”石壁上看到的模糊刻痕有几分神似!
这玉佩,这绢纸,果然与南靖最核心、最黑暗的秘密有关!母后将它交给自己,绝不仅仅是护身符那么简单!她是否知道这里面是什么?还是说,这本身就是北国皇室掌握的、关于南靖的某个致命把柄?
无数的疑问瞬间淹没了昭阳。她意识到,自己手中握着的,可能是一个足以掀翻整个南靖王朝的惊天秘密!其价值,甚至超过千军万马!
但同时,这也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王勉之已经看到了它,绝不会放弃追查!一旦这秘密曝光,她将成为所有野心家和知情者的终极目标!
必须尽快破译它!必须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
然而,在这荒山野岭,危机四伏之地,又如何能静下心来研究这艰深晦涩的古文秘卷?
就在昭阳心潮澎湃之际,石缝外远处,隐约传来了犬吠声和火把的光亮!
王勉之的搜山队伍,竟然这么快就追来了!还动用了猎犬!
“公主!”清婉吓得浑身发抖。
昭阳瞬间将金属绢纸塞回玉佩夹层,合拢机括,重新戴回脖颈,贴肉藏好。冰冷的玉佩紧贴着肌肤,仿佛带着千斤重量。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别出声,他们未必能找到这里。”
脚步声、犬吠声、官兵的呼喝声由远及近,火把的光芒偶尔掠过石缝入口,照亮了昭阳和清婉惊恐却死死捂住嘴巴的脸。
幸运的是,这处石缝极其隐蔽,藤蔓缠绕,猎犬在附近徘徊了一阵,似乎失去了气味方向,最终被官兵引向了别处。
脚步声渐渐远去,石缝内重归黑暗和死寂。
两人如同虚脱一般,瘫软在地,冷汗早已浸透衣衫。
然而,昭阳知道,危机远未解除。王勉之搜山不成,必定会扩大搜索范围,或者封锁下山路径。她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到一个真正安全的地方,从长计议。
可是,又能去哪里呢?北国的接应点恐怕早已暴露或不复存在。墨老生死未卜…
就在昭阳一筹莫展之际,她的目光再次落到了那枚玉佩上。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最危险的地方,或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王勉之绝对想不到,她敢往回走!
而且,那枚玉佩…或许能成为她接触那个人的敲门砖?
她想起了墨老之前提到的——安亲王,宇文澈!那个被皇帝猜忌、闲散在京的亲王!他对庚戌旧事可能知情,且对现状不满。如果这玉佩真的与庚戌秘辛有关,或许能引起他的兴趣,甚至能成为合作的基础?
虽然风险极大,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清婉,”昭阳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们不能一直躲在这里。我们必须回锦都方向。”
“回…回去?”清婉的声音充满惊恐,“可是王勉之…”
“他以为我们只会往外逃。”昭阳冷静地分析,“我们偏要反其道而行。而且,我们需要一个能庇护我们,也有能力对抗王勉之和他背后势力的人。”
“您是说…”
“安亲王,宇文澈。”昭阳吐出这个名字,“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大胆的机会。”
她握紧了胸口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
“天亮之后,我们想办法弄两身更破旧的衣服,扮作逃难的流民,混在返回锦都的百姓中进去。然后,再想办法接触安亲王。”
计划大胆而冒险,近乎疯狂。
但绝境之中,唯有行险一搏,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夜色深沉,林风呜咽。
昭阳靠着冰冷的石壁,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前路艰险莫测,她需要保存每一分体力。
而那枚紧贴胸口的玉佩,如同一个沉默的见证者,承载着无尽的秘密,也牵引着她,走向那更加波谲云诡的权力核心。
天,就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