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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震酒后吐露的“庚戌秘辛”,如同在昭阳心中投入一块炽热的烙铁,灼得她坐立难安。那血腥的宫闱旧事,像一幅残缺的狰狞画卷,在她脑中反复勾勒,却总缺了最关键的一笔——这一切,与兵符的失踪,与如今皇帝和高震之间不死不休的局面,究竟有何关联?

她不能直接去问高震,那无异于自曝其短,引火烧身。但她可以借力打力,让这潭水自己翻滚起来,让隐藏的鱼儿被迫浮出水面。

机会很快自己送上门来。因柳侧妃之事和漕运案的持续发酵,高震与皇帝的关系已降至冰点。朝堂之上,双方势力攻讦不断,几乎到了撕破脸皮的地步。高震回府后的脾气越发暴躁,书房里时常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这日,高震又在书房发了一通火,原因是皇帝驳回了他在漕运案中提出的一个重要人选任命,反而提拔了一个与柳家关系匪浅的官员。这在他看来,是皇帝赤裸裸的挑衅和包庇!

昭阳端着一碗冰镇莲子羹走进书房时,地上正散落着瓷片的碎片。她并未多言,只是默默地将羹碗放在书案上,然后拿起角落的扫帚,轻轻打扫起来。

她的安静与顺从,似乎稍稍平息了高震的怒火。他疲惫地揉着额角,看着昭阳忙碌的身影,忽然道:“陛下如今,是越来越不把老夫放在眼里了!”

昭阳动作未停,声音轻柔如常:“国公爷息怒。陛下或许…只是一时受了小人蒙蔽。毕竟…陛下与国公爷,乃是君臣一体,共治江山。”她这话看似劝和,实则暗藏机锋。

“君臣一体?”高震冷笑一声,眼中寒光闪烁,“他若真记得君臣之分,就不会事事掣肘!我看他是忘了,当年若不是…”

他的话猛地顿住,似乎触及了某个极其敏感的禁区,脸色变得阴沉无比。

昭阳的心猛地一跳。当年?庚戌年吗?她强作镇定,继续打扫,仿佛并未留意他的失言,只是顺着话头,用一种带着些许天真和惋惜的语气轻声接道:“是啊…若是陛下能一直像先帝爷那般,对国公爷您信任有加,毫无保留就好了…就像…就像庚戌年那会儿,陛下还是太子时,定然也是对国公爷您仰仗甚深的吧?”

她的话,像是一根精准的探针,轻轻刺入了高震心中那最隐秘、最不愿触碰的角落!

高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目光锐利如刀地射向昭阳!

昭阳恰好此时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懵懂和一丝被吓到的惶然,怯生生地问:“妾身…妾身又说错话了吗?妾身只是觉得,陛下与国公爷本是至亲君臣,何至于此…”

高震死死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这话究竟是无心之失,还是意有所指。眼前的女子,眼神清澈,带着一丝惶恐,与往常并无二致,仿佛真的只是随口感慨。

良久,他眼中的锐利才慢慢收敛,化为一种复杂的、混合着烦躁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阴鸷的情绪。他挥了挥手,语气疲惫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罢了…陈年旧事,提它作甚。你下去吧。”

“是。”昭阳乖巧地放下扫帚,躬身退了出去。

直到走出书房,回到自己的院落,她的后背才惊出一层冷汗。方才高震那审视的目光,几乎让她以为暴露了。幸好,她赌对了。高震对“庚戌年”和“太子”这两个词的反应,极其剧烈!这其中定有惊天秘密!

她刚才那番话,看似无心,实则恶毒。她故意将“先帝的信任”与“庚戌年太子对高震的仰仗”联系起来,就是在不动声色地提醒高震:如今的皇帝,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仰仗他、或许还与他共享某些秘密的太子了!皇帝正在试图摆脱他,甚至可能…想要抹去过去!

这颗猜忌和怨恨的种子,她已经种下。以高震的多疑和跋扈,他必然会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越想越深,越想越惊心!

果然,此后几日,高震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时常一个人待在书房里,对着虚空出神,眼神变幻莫测。他对皇帝的命令越发阳奉阴违,甚至开始暗中调动一些非核心但关键的岗位人员,似在未雨绸缪。

朝堂上的气氛,也因此变得更加诡谲莫测。双方势力的小摩擦不断,火药味弥漫,只差一个导火索,就能彻底引爆。

而昭阳,则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她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她需要再添一把柴,让这把火烧得更旺,烧得更偏,最好能烧到那些她想要触及的、尘封的角落。

她再次给林逸传递了信息。这一次的指令更加明确,也更加危险:让他在翰林院整理前朝奏对或史稿时,若有“偶然”发现任何提及“庚戌”、“玉牒”、“东宫旧臣”(指太子时期的班底)或“禁军人事变更”的只言片语,不必深究,只需默默记下内容、时间及涉及人物。同时,可“无意间”向某位与高震一系交好、又喜好打听陈年轶事的翰林前辈,流露出对“先帝时期雷厉风行手段”的“敬佩”以及对“如今朝堂某些掣肘”的“困惑”,引导其谈论往事,但切记自身绝不主动提及任何具体事件和人名。

林逸接到指令,手心冒汗。他知道这极其危险,稍有差池便可能万劫不复。但对昭阳的绝对忠诚和复仇的渴望,让他毅然决然地开始行动。

数日后,一些模糊的、关于“庚戌年吏治肃清”、“某位东宫近臣因功获赏”之类的琐碎信息,夹杂在林逸日常送出的“读书笔记”中,悄然送达凝香苑。

而与此同时,翰林院乃至部分朝臣中间,开始若有若无地流传起一些关于“先帝英明”、“庚戌年旧事”的碎片化讨论,虽未涉及核心,却成功地勾起了一些老臣的记忆和谈兴,也让那本已敏感的“庚戌”二字,再次悄然浮现在某些人的脑海中。

这股暗流,自然也引起了高震的注意。当他听到心腹汇报,提及朝中似乎有人开始私下谈论“庚戌旧事”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查!给本国公查!是谁在背后嚼舌根!”他厉声下令,眼中风暴凝聚。

他第一个怀疑的,自然是皇帝!怀疑皇帝是想旧事重提,借此敲打他,甚至翻旧账!

猜忌的毒火,一旦点燃,便再难熄灭。

昭阳坐在窗边,听着清婉低声禀报着府内外因“庚戌旧事”暗流而起的细微动荡,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水已经越来越浑了。

她抛出的鱼饵,正在吸引着各方势力的注意。高震的疑心,皇帝的警觉,老臣的记忆…所有这一切,都在将那段被刻意掩埋的历史,重新推向台前。

她不知道最终会钓上怎样的大鱼,也不知道这会不会引发一场吞噬一切的漩涡。

但她别无选择。

唯有在这混乱与危险中,才能找到那一线生机,找到那足以颠覆一切的——真相之钥。

南靖的朝堂,已然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火药桶。而昭阳,正冷静地手持火把,寻找着那最致命的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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