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玄屏退左右,天牢最深处的刑房里只余他与周明二人。
烛火摇曳,映照在周明苍白的脸上。
他双手被铁链锁住,身上官袍已破烂不堪,露出道道血痕。
“周明,科举舞弊案已证据确凿。”萧景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身为礼部侍郎,监守自盗,该当何罪?”
周明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萧景玄踱步至他面前,忽然话锋一转:“朕记得,你出身寒门,当年也是凭真才实学考中进士,为何如今却要断送寒门学子的前程?”
周明嘴唇微动,仍不答话。
“你家乡的父母年事已高,还有一子尚未成年。”萧景玄语气放缓,“你若肯招出幕后主使,朕或可法外开恩,保全你家小。”
周明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动摇。
“你不过是一枚弃子。”萧景玄声音冷峻,“那人此刻正盼着你死。你若全盘招供,朕可保你家人平安;若顽抗到底,满门抄斩,而真凶却逍遥法外。”
周明浑身颤抖,铁链哗哗作响。
“陛下...陛下真能保我家人平安?”他声音嘶哑。
“君无戏言。”
周明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然之色:“好,我说——”
话音未落,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异响。
萧景玄眸光一凛,迅速侧身,一枚淬毒的银针擦着他的衣袖飞过,深深钉入墙壁。
“有刺客!”门外侍卫惊呼。
萧景玄却不为所动,目光仍锁定在周明身上:“继续说,是谁指使你?”
周明脸色惨白,眼中满是恐惧:“是...是宫里的...”
又一支毒针破空而来,这一次直指周明咽喉!
萧景玄眼疾手快,抽出腰间玉佩掷出,精准地将毒针击落。
“保护证人!”他厉声喝道,同时快步上前解开周明锁链,“说清楚,宫里何人?”
周明喘息急促,正欲开口,忽然双目圆睁,喉中发出咯咯声响,一股黑血从嘴角溢出。
“毒...他们早给我下了毒...”周明抓住萧景玄衣袖,用尽最后力气,“是...永寿宫...”
手无力垂下,周明气绝身亡。
萧景玄面色铁青。
永寿宫——那是太后的寝宫。
---
同一时分,璟王府内。
晏华裳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寝衣。
梦中,她看见一条毒蛇盘踞在金碧辉煌的宫殿梁上,伺机而动;又见一只雄鹰在暴雨中振翅,翎羽散落。
“青黛。”她唤来贴身侍女,“今日宫中可有什么消息?”
“回小姐,听闻陛下昨夜亲审科举案主犯周明,不料周明在狱中暴毙。”
晏华裳心下一沉:“周明死了?”
“是,据说中毒身亡。”
晏华裳想起梦中景象,沉吟片刻:“备笔墨,我要修书一封。”
“小姐要寄给谁?”
“不必多问,速去准备。”
晏华裳走到书案前,提笔蘸墨,在一张素笺上画下一只雨中的鹰和一条隐在梁上的蛇,又在角落添上一枝桂花。
“将这封信送到顾府,交给顾晏书大人。”她将信笺封好,递给青黛。
“顾大人?小姐何时与顾大人有往来?”
“不必多问,快去。”
青黛离去后,晏华裳走到窗前,望向皇宫方向。
她与风临月素未谋面,却知这位新后绝非寻常女子。
昨夜梦中景象,必是上天警示——皇帝遇险,而危险来自宫廷内部。
那枝桂花,是她与风临月之间心照不宣的暗号。桂者,贵也,又谐音“诡”,暗示宫廷诡计。但愿那位聪慧的皇后能明白她的警示。
---
皇宫,坤宁宫。
风临月正在庭院中练剑,剑光如练,身形矫健。
忽然,一枚袖箭破空而来,直射向她面门!
风临月不慌不忙,剑尖轻挑,将袖箭击落,发现箭上绑着一小卷纸。
她警惕地环顾四周,不见人影,这才俯身拾起纸卷。
展开一看,上面画着一只雨中的鹰和一条梁上蛇,角落有一枝桂花。
风临月眉心微蹙,沉思片刻,忽然明了——鹰是天子象征,雨中失羽,预示皇帝遇险;梁上蛇,意指潜伏在宫廷内部的危险;而那枝桂花...
她想起前几日青鸾探得的消息:璟王府那位新晋的晏姑娘,曾在府中种植桂花,且以桂为信,与外界联络。
“青鸾。”风临月唤道。
“娘娘有何吩咐?”青鸾应声而至。
“陛下现在何处?”
“回娘娘,陛下在御书房与顾大人议事。”
风临月稍感安心,却仍不敢大意:“加派人手,暗中保护陛下。特别是永寿宫那边,多留个心眼。”
青鸾领命而去。
风临月再次展开那张画,心中暗忖:这位晏姑娘果然不简单。科举案发,周明暴毙,宫中暗流涌动...这一切,似乎都指向某个深藏不露的对手。
---
御书房内,萧景玄与顾晏书相对而坐。
“周明临死前,说出了‘永寿宫’三字。”萧景玄面色凝重。
顾晏书微微一怔:“太后娘娘的寝宫?陛下,此事关系重大,不可轻下结论。”
“朕明白。”萧景玄指尖轻叩御案,“但线索既指向永寿宫,不得不查。顾卿,你素来公正,此事交由你暗中查探。”
“臣遵旨。”顾晏书拱手道,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封素笺,“陛下,今早臣收到一封奇怪的信,上面只有一幅画,想来或许与眼下之事有关。”
萧景玄展开素笺,见画的是一只雨中的鹰、一条梁上蛇和一枝桂花,不由挑眉:“这是何意?”
“臣愚钝,也不解其意。送信人只说是受璟王府晏姑娘所托。”
“晏华裳?”萧景玄若有所思,“朕听闻这位晏姑娘有些特别。你如何看待?”
顾晏书谨慎回道:“画中鹰在雨中,恐喻陛下近来遭遇困境;梁上蛇,或指隐患暗藏宫中;至于桂花...臣听闻皇后娘娘宫中植有桂树,不知是否与此有关。”
萧景玄眸光微动:“你是说,这画是给皇后的警示?”
“臣不敢妄断。但晏姑娘既特意送到臣手中,想必知臣今日会面圣。”
萧景玄沉吟片刻,忽然笑道:“有意思。这位晏姑娘与皇后素未谋面,却暗中传递消息;而你顾晏书,一向不涉党争,却也成了传信之人。”
顾晏书垂首:“臣只是尽本分。”
“好一个尽本分。”萧景玄起身,走到窗前,“科举案尚未了结,周明便灭口;宫中隐患未除,又有人暗中示警。顾卿,你觉得这盘棋,下棋者究竟是何人?”
顾晏书抬眼,目光清明:“陛下,下棋者或许不止一人。但棋局再复杂,执子者终是陛下。”
萧景玄回头看他一眼,唇角微扬:“说得好。那朕便看看,这盘棋最终鹿死谁手。”
---
是夜,风临月独坐宫中,反复端详那幅画。
青鸾悄声入内:“娘娘,查到了。周明死前,其家小已神秘失踪。据查,最后接触周明家人的是一队禁军,领队的是永寿宫侍卫副统领赵乾。”
风临月眸光一凛:“果然与永寿宫有关。”
“还有一事,”青鸾压低声音,“陛下已命顾晏书大人暗中调查永寿宫。”
风临月微微颔首,心中已有计较。她提笔写下一张字条,交给青鸾:“明日一早,将此信送至顾府。”
青鸾接过字条,见上面只写了四个字:“小心梁上蛇。”
“娘娘,这是...”
“顾大人会明白的。”风临月望向窗外朦胧月色,“有些人藏在暗处,如同梁上毒蛇,伺机而动。我们须得引蛇出洞,方能一击即中。”
“那璟王府的晏姑娘...”
风临月唇角微勾:“暂且不必联络。她既选择暗中传递消息,自有她的道理。待时机成熟,自有相见之日。”
此时此刻,风临月不知,晏华裳也正立于璟王府的桂花树下,遥望宫墙方向。
“信号已经送出,接下来,就看那位皇后娘娘如何应对了。”晏华裳轻声自语。
一阵夜风吹过,桂花簌簌落下,暗香浮动。
沈玦坐于轮椅上,由侍女推着来到院中:“夜深露重,何必在此站立?”
晏华裳回头,浅浅一笑:“王爷不也未曾安寝?”
沈玦目光掠过她手中的桂花,淡淡道:“桂花虽香,却易引人注意。你与宫中传递消息,未免太过冒险。”
晏华裳神色不变:“王爷既知我行动,何不出面阻止?”
沈玦轻笑:“本王为何要阻止?宫中越乱,对本王越有利,不是吗?”
二人目光交汇,各怀心思。
最终,晏华裳轻声道:“王爷,棋盘已开,你我皆是棋子,却也可能是棋手。只是不知,最终谁能笑到最后?”
沈玦抬眸看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那便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