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黄昏,残阳给冰冷的宫墙镀上一层暖金,却驱不散凤仪宫内初生的寒意。
风临月独立窗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窗棂,目光看似落在庭中渐次点起的宫灯上,心神却已飘向了宫墙之外的广阔天地。
自那日借青鸾之手送出那支意义非凡的珠花,已过去三日。
这三日,表面风平浪静,内里却暗流涌动,她在等,等一个至关重要的回应。
“娘娘,”青鸾轻缓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尚服局遣人送来了新制的夏衣,还有一批……说是新到的苏杭绢花,请您过目。”
风临月蓦然回身,眸中锐光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抬进来。”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这只是一次寻常的贡品查验。
几个小太监低着头,将几个沉甸甸的锦盒和一只看似普通的木箱抬了进来。
青鸾打发了赏钱,将他们屏退,殿内很快只剩下主仆二人。
风临月的目光直接落在那只不起眼的木箱上。
她亲自上前,打开箱盖,里面果然是各式各样做工精巧的绢花,栩栩如生,色彩斑斓。
她伸出手,指尖在那些柔软的花瓣中细细探寻,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笃定的节奏。
青鸾屏息凝神,看着自家娘娘的动作。
忽然,风临月的手指在一朵深青色、形似箭簇的绢花上顿住。
她轻轻拿起,指尖微一用力,看似完整的花苞竟从底部被巧妙揭开,露出中空的茎秆。
一枚触手冰凉、非金非铁、刻着繁复虎头纹样的令牌,以及一卷被紧紧卷起的薄纸,从中滑落至风临月的掌心。
成了!
纵然心性沉稳如风临月,在握住那枚令牌的瞬间,指尖亦几不可察地微颤了一下。
那是镇北军中专用于调遣精锐斥候的虎啸令牌,见令如见将!
她缓缓收紧手掌,令牌坚硬的棱角硌着皮肉,带来一种无比真实的力量感。
她首先展开那卷薄纸。
上面的字迹铁画银钩,熟悉得让她眼眶微热,正是陆擎苍的亲笔。信中言语极其简练,却字字千钧:
『大小姐钧鉴:京畿及北境旧部,共三十七人,皆愿效死。名单附后,静候指令。擎苍顿首。』
没有多余的问候,没有浮夸的表白,只有最直接的效忠与最彻底的交付。
三十七人,这个数字或许在朝堂衮衮诸公眼中不值一提,但风临月深知,这三十七人,皆是当年父亲麾下百里挑一的悍卒锐士,是能于万军之中取敌首级,亦能于无声处听惊雷的真正底蕴!
她将令牌与纸条紧紧攥住,转身看向青鸾,唇边终于绽开一抹踏入这深宫后,首次抵达眼底的真实笑意。
那笑意如冰雪初融,带着破开迷雾的锐气与生机。“青鸾,”她声音低沉,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等的人,到了。”
青鸾虽不知具体,但见娘娘如此神色,心中亦是激荡,连忙垂首:“恭喜娘娘!”
风临月走回案前,取过火折子,将那张纸条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火焰在她清澈的瞳仁中跳跃,映照出已然成型的锋芒。“贵妃娘娘近日似乎对掌管部分宫禁卫戍人事颇有兴趣,”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听闻她有意安插几个娘家子侄进去历练?”
青鸾心领神会:“是,奴婢也有所耳闻。据说其中一位,还与京西大营的副将职位有些关联。”
“哦?”风临月眉梢微挑,指尖轻轻敲击着那枚虎啸令牌,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战鼓前奏,“既如此,我们便送贵妃一份‘薄礼’。也该让陆将军他们,活动活动筋骨了。”
她声音渐低,最后几句近乎耳语,却带着一丝冰冷的杀伐之气。
殿外,最后一抹余晖彻底被夜幕吞没,宫灯的光芒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投映在冰冷的地面上,宛若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直指那暗流汹涌的深渊。
“去,将西边角门负责采买出入的刘公公‘请’来,就说本宫有事,要亲自问他。”风临月抬眸,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决断,对着侍立一旁的青鸾轻声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