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啊,”小九扯着爷爷的衣角,仰着小脸,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一种跃跃欲试的光芒,“我能去看看你领导吗?”他说的“领导”,指的自然是位居总参一把手、地位比宋远明还要高的那位首长。
还没等爷爷从“孙子想见最高领导”这个请求里回过神,小九已经开始掰着手指头规划他见面的“议程”了:
“我好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儿啊!”这是纯粹的好奇。
“然后,我可以给他提提意见!”——天知道这小家伙又想对最高军事指挥机构的工作提出什么“宝贵意见”。
“还可以给他做做饭!”——这是准备用美食“收买”最高领导了。
“或者,给他画画图!”——说不定是又想推销他的玩偶设计或者新的装备构想?
这一连串的“规划”,从观察到建言,从生活关怀到才华展示,安排得明明白白,仿佛他不是要去见一位威严的首长,而是要去拜访一位邻家老爷爷,并且准备全方位地“照顾”一下对方。
宋远明老爷子看着小孙子那认真又期待的小模样,真是哭笑不得。他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小九揣着他的锅铲和画笔,跑到总参最重要的办公室里,对着那位以严肃着称的老伙计指手画脚、还要给人做饭……那画面太美,他有点不敢想。
他忍着笑,揉了揉小九的脑袋:“你小子……胆子是真肥!我领导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还提意见、做饭?你当是去走亲戚啊?”
小九不服气地嘟起嘴:“那怎么了?他也是人嘛!也需要关心和好吃的呀!再说了,我的意见说不定很有用呢!我的饭肯定好吃!”
看着小九那“我都是为了他好”的理直气壮的样子,宋爷爷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心里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家伙那份不惧权威、纯粹想用自己方式表达关心和能力的劲头,还真是……挺难得的。
他只好敷衍道:“行了行了,爷爷知道了。有机会……有机会爷爷帮你问问领导有没有空接见你这‘小钦差’。” 至于这“机会”什么时候有,那就另说了。
小九这才勉强满意,但显然已经把“去见爷爷的领导”列入了自己的待办事项清单。在这个小家伙心里,似乎就没有他不能去关心和“改善”的人和地方。
一个略带沙哑却充满威严、带着几分好奇和调侃的声音,突然从院门口传来是:“谁要剑我啊!”
只见一位穿着普通中山装、身形清瘦、精神矍铄的老人,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那里,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身边只跟着一位沉默的警卫员,显然是散步路过,恰好听到了小九那番“豪言壮语”。
这位,正是宋远明老爷子的顶头上司,总参真正的一把手——钟老。
宋远明一看来人,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立刻挺直了腰板:“首长!”
小九也循声望去,看到这位突然出现的陌生老爷爷,尤其是感受到爷爷那瞬间变得恭敬的态度,立刻明白了来人的身份。但他非但没害怕,那双狐狸眼反而“唰”地一下亮了起来,充满了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
他一点儿不怯场,挣脱爷爷的手,几步就跑到钟老面前,仰着小脑袋,毫不畏惧地迎上对方打量的目光,清脆地回答道:
“是我要见您呀!老爷爷!”
他先是回答了第一个问题,然后开始如数家珍般地自我介绍,完成他刚才规划的“议程”:
“我叫宋南星,小九!我可以给您提意见!”(虽然意见内容还没想好)
“我做饭可好吃了!今天在总装做了四十锅菜饼子呢!还会做豆花!”(开始展示实力)
“我画画也很厉害!我的狐狸玩偶能卖一万美金!”(强调艺术和商业价值)
他掰着手指头说完,最后用那双清澈无比、充满真诚(或许还夹杂着一丝狡黠)的大眼睛望着钟老,发出了灵魂拷问:
“老爷爷,您想吃饼子吗?还是想先看看我的画?或者……您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跟我说说,我帮您想想办法?”
宋远明在一旁听着,冷汗都快下来了,恨不得上去捂住这小祖宗的嘴。
钟老看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口若悬河却又灵气逼人的小家伙,先是愣了片刻,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竟然朗声大笑起来,那笑声洪亮而畅快,打破了总参大院傍晚的宁静。
“哈哈哈哈哈!好!好个小家伙!有意思!真有意思!”他饶有兴致地蹲下身,平视着小九,“宋南星……小九?嗯,我记住你了。提意见、做饭、画画……口气不小嘛!”
他并没有因为小九的童言稚语而轻视,反而带着一种长辈看待出色晚辈的欣赏,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毕竟,能让他老部下宋远明如此看重、又能说出定制全军保暖装备这种话的孩子,绝非凡品。
“那今天,爷爷就先尝尝你的‘意见’,”钟老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幽默地说,“看看我这里,有什么需要你这‘小诸葛’改进的地方?”
小九一听,立刻摩拳擦掌,感觉自己的“才华”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宋远明在一旁看着这一老一少即将开始的“非正式会谈”,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预感接下来的日子,总参大院恐怕要因为这个宝贝孙子,变得更加“丰富多彩”了。
小九见钟老真的愿意听,立刻挺直了小腰板,脸上的嬉笑收敛了起来,换上了前所未有的认真神色。他开口所言,不再是孩童的异想天开,而是基于细致观察和深入思考的切实问题,条理清晰,直指核心。
“钟爷爷,那我可就说了哦。”他先打了个招呼,然后小脸一肃,
“我这几年,经常在各个大院跑,发现我们的战士——比如警卫员哥哥们——在外面站岗,冬天的装备,非常不合理!”
他首先指向脚部:
“冬天还穿硬邦邦的皮鞋,站久了,寒气从脚底往上钻,脚指头都能冻僵、冻伤!这太受罪了!应该配备专门的冬季军靴,要高帮的,里面要带厚厚的、柔软的毛毛,这样才能保暖、防水,站久了也舒服点。”
接着,他上升到全身:
“还有军大衣!现在发的太薄了!在咱们北方,零下二三十度是常事,那种薄大衣,风一吹就透,怎么能扛得住?里面必须加厚实的毛内衬,领子最好做成立领,能把脖子也护住!”
然后,他关注到细节和末端血液循环:
“手和耳朵、脸,更是重灾区!手套不保暖,手冻得通红僵硬,连枪都可能握不稳。帽子护不住耳朵,脸暴露在寒风里,很容易生冻疮。”他甚至用上了专业词汇,语气带着心疼,“长时间这样冻着,血液循环肯定不好,等他们退伍以后,年纪大点,很容易出现关节炎、老寒腿、冻疮复发,还有很多其他的并发症!”
小九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小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这样下去不行啊,钟爷爷!战士们为我们站岗放哨,保护大家,我们不能让他们在岗位上挨冻,更不能让他们因为站岗落下一身的病痛!这太让人心疼了!”
他最后总结道,眼神灼灼地看着钟老:
“所以,我认为,必须立刻改善冬季军需装备!尤其是站岗执勤人员的!要从头到脚,都保护起来!这不仅仅是暖和的问题,这是关系到战士健康和部队战斗力的大事!”
一番话,掷地有声。
院子里安静极了。宋远明看着自己的孙子,眼神复杂,有骄傲,更有震撼。他没想到,小九不仅看到了问题,还想得如此深远,连退伍后的并发症都考虑到了。
钟老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严肃和沉思。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小九身上,仿佛要重新审视这个孩子。小九提出的,绝非小事,而是关乎成千上万基层士兵切身利益和健康福祉的重要议题,并且直接关联着部队的持久战斗力。
良久,钟老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
“小九同志……”
他用了“同志”这个称呼,显得格外郑重。
“你提的这个问题,非常重要,也非常及时。你观察得很仔细,想得……比很多大人都要周全。”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承诺:
“这件事,爷爷记下了。一定会严肃对待,认真研究,尽快给你,也给所有在严寒中站岗的战士们,一个交代!”
得到钟老如此郑重的回应,小九这才松了一口气,小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那是一种心愿得偿、如释重负的笑容。他知道,他的话,真正被听进去了。
钟老这带着几分调侃和考验的话音刚落,小九那双狐狸眼瞬间亮得惊人,仿佛等的就是这句话!
“好嘞!钟爷爷您就瞧好吧!”他响亮的应了一声,转身就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进了宋家的厨房,那动作敏捷得丝毫看不出刚才还嚷嚷着吃撑了。
宋远明心里一紧,刚想跟进去看看这小祖宗又要搞什么名堂,却被钟老用眼神制止了。钟老脸上带着饶有兴味的笑容,低声道:“让他弄,我看看这小子是真有本事,还是光会耍嘴皮子。”
厨房里立刻传来一阵叮叮当当、却又井然有序的声响。
没过太久,甚至比预想中快得多,小九就端着一个托盘出来了。托盘上的东西很简单,却让人眼前一亮:
一碗清亮透彻、点缀着几点油星和葱花的清汤。
一碟看起来就酥脆可口的金黄色小饼。
还有一小碟嫩黄诱人的炒鸡蛋。
没有多么繁复的菜式,却透着一种家常的温暖和精致。
小九将托盘小心地放在钟老面前的石桌上,笑嘻嘻地说:“钟爷爷,您刚散完步,不能吃太油腻难消化的。这是鸡胸肉熬的清汤,最是暖胃顺气;这是葱花薄饼,酥脆好入口;鸡蛋炒得嫩,补充体力。您尝尝看!”
钟老看着眼前这搭配得当、香气朴素的“宵夜”,又看看小九那虽然忙碌却不见汗珠、反而眼神熠熠的小脸,心里暗暗点头。这小子,不只是会说,动手能力也极强,而且心思细腻,懂得照顾人。
他拿起勺子,先喝了一口汤。汤水清冽,鲜味十足,带着一股暖流直通胃腹,舒服极了。又尝了一口葱花饼,果然酥脆咸香,火候恰到好处。炒鸡蛋更是嫩滑如豆腐。
“嗯!”钟老满意地点点头,毫不吝啬地夸奖,“味道很好!手艺真不错!”
小九听到夸奖,小尾巴又翘起来了,得意地瞥了旁边的爷爷宋远明一眼。
钟老慢条斯理地吃着,看似随意地问道:“小九啊,你这做饭的手艺,跟谁学的?还有刚才那些关于军需装备的想法,又是从哪里来的?”
小九一边看着钟老吃饭,一边自然地回答:“做饭是跟我姐姐(南嘉)还有自己琢磨的呀,想着怎么好吃就怎么弄。那些想法……”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就是用眼睛看出来的嘛!看到战士们冻得厉害,心里难受,就想着怎么能让他们暖和点。看得多了,自然就知道哪里不行了。”
他的回答朴实无华,却更显真诚。钟老听着,心里对这个孩子的评价又高了几分。有爱心,有观察力,有行动力,还有能力……这真是一块需要精心雕琢的璞玉啊!
不知不觉,钟老将小九做的简单吃食一扫而光,竟觉得比平时宴席上的山珍海味还要舒坦。他放下筷子,看着小九,眼神里充满了欣赏和一种发现宝藏的喜悦。
“宋南星同志,”他再次用了这个郑重的称呼,“你的饭,爷爷吃得很满意。你的意见,爷爷也听进去了。今天这趟,没白来!”
小九笑得见牙不见眼,他知道,这顿“宵夜”,他不仅抓住了钟老的胃,更赢得了这位大佬的重视和认可。
钟老这显然是来了兴致,想要全方位地考较一下眼前这个灵气逼人的小家伙。他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带着几分长辈特有的、看小辈展示才艺的宽容和期待,笑吟吟地看着小九:
“你刚才可是说了,要给我提意见、做饭、画画。前两样我都见识了,确实名不虚传。现在,这最后一项——你不是还要画我么?画吧,我等着看呢。”
这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促狭和挑战。
小九一听,非但没露怯,反而像是被点燃了斗志,小胸脯一挺:“画就画!钟爷爷您坐好别动……嗯,也不用太板正,自然点就好!”
他说着,又像变戏法一样,从他那个仿佛连接着四次元空间的布袋里,迅速掏出了速写本和一支炭笔。那动作熟练得仿佛已经演练过千百遍。
他先是退后两步,歪着小脑袋,上下打量了钟老几秒钟,那双狐狸眼里闪烁着专注分析的光芒,仿佛在解析一座山峰的脉络。然后,他上前几步,选定了一个角度,便低下头,“唰唰唰”地开始在纸上运笔。
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炭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轻快而连续。
宋远明在一旁看得有些紧张,生怕小九画得不好,或者画出什么“大不敬”的东西来。钟老倒是气定神闲,甚至还配合地维持着一个自然的坐姿,只是目光始终带着兴趣落在小九身上。
没过太久,也许就十来分钟,小九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最后勾勒了几笔,然后抬起头,对着钟老露出了一个灿烂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
“画好啦!钟爷爷您看!”
他双手捧着速写本,递到钟老面前。
钟老和宋远明都好奇地凑过去看。
只见洁白的纸张上,用简洁而有力的线条,勾勒出了钟老的坐姿。没有过多的细节修饰,也没有刻意美化,却极其精准地捕捉到了钟老的神韵——那清瘦却挺拔的身形,那温和中透着威严的眼神,那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看透世情的笑意,甚至那眼角眉梢历经风霜留下的细纹,都被生动地呈现出来。
更妙的是,小九还在背景处,用极简的笔触勾勒了总参大院院墙的一角,和一棵苍劲的松树虚影,巧妙地烘托出人物所处的环境与气质。
这不仅仅是一幅肖像画,更像是一幅人物气质与精神的速写!
钟老看着画中的自己,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了深深的欣赏和赞叹。他拿起速写本,仔细端详了片刻,忍不住朗声笑道:
“好!画得好!形神兼备!小家伙,你这画笔的功力,比你那锅铲的功夫也不遑多让啊!了不得,真了不得!”
他小心地将那页画纸从本子上撕下来,递给旁边的警卫员:“收好,回去给我裱起来。”
这下,钟老看小九的眼神,已经完全像是在看一个平等的、值得尊重的小友了。提意见一针见血,做饭体贴入味,画画形神兼备……这孩子,简直就是个挖不尽的宝藏!
宋远明也松了口气,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自豪。他这个孙子,真是走到哪儿,都能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或者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