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的斥候同样精锐,他们像灵敏的触角,始终在队伍外围数十里活动,韩遂各路兵马的动向,被不断地传回曹操耳中。
“主公,韩遂分兵了,南路阎行,北路成宜,他自领中军在后。”斥候禀报。
曹操闻言,竟笑了起来,对身边的刘晔和诸将道:“韩文约这是想一口吃掉我们啊。可惜,胃口太大,牙口却不甚好。传令,加速前进,目标休屠!在阎行和成宜合拢之前,钻出去!”
曹军将士虽然疲惫,但在曹操的激励和严令下,爆发出了惊人的毅力和行军速度。他们如同一股贴着地面流动的疾风,在韩遂布下的天罗地网中,寻找到那稍纵即逝的缝隙,悄无声息地钻了出去。
当阎行和成宜的两路兵马在预定地点会师时,连曹军的一根毛都没找到。消息传回韩遂那里,这位老将气得差点吐血,砸碎了心爱的酒碗。
“曹操!你莫非会土遁不成?!”韩遂怒吼,声音中充满了挫败与不解。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和影子搏斗,空有万钧之力,却无处着落。
数日之后,曹操率领着他那支疲惫但建制完整、士气未堕的军队,如同神兵天降,出现在了休屠城下。
休屠城比显美稍大,但守军薄弱,且根本没想到曹军会从那个方向突然出现。城内的守将和豪强还沉浸在“曹操正被韩遂大将军追得狼狈逃窜”的美梦中。
没有劝降,没有试探。曹操的命令简洁而冷酷:“攻城!破城之后,取城中府库粮秣,征集马匹,速战速决,不得延误,不得滞留!”
饥饿和疲惫的曹军,此刻看到了补给和生机,如同饿狼看到了猎物,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几乎没费太多周折,休屠城便被攻破。
曹军涌入城中,目标明确。他们直接冲向官府的粮仓和武库,将能带走的粮食、军械、布匹尽数装车。对于民间,曹操严令禁止滥杀和奸淫,但对于豪强富户的存粮和马匹,则进行了“征集”——一种体面些的劫掠。
整个过程高效而迅速。不过半日功夫,曹军的辎重车队便装得满满当当,还补充了数百匹战马。曹操甚至没有在县府休息片刻,大军在城内停留不足三个时辰,便在休屠守军和百姓惊魂未定的目光中,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在西方苍茫的地平线上。
他们前脚刚走,韩遂的追兵后脚就赶到了休屠。看着被搬空的府库和一片狼藉的豪强府邸,听着守将哭诉曹军“劫掠”的效率和速度,韩遂只觉得一股逆血冲上头顶。
“追!继续追!他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揪出来!”韩遂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他感觉自己被曹操当猴耍了。曹操不仅在他眼皮底下溜走,还顺手洗劫了他的地盘,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成了休屠之战的翻版。
曹操率领着他的军队,在凉州大地上划出一道飘忽不定的轨迹。他避开韩遂主力驻扎的大城,专挑那些防御薄弱、但存有物资的小县城下手。张掖、酒泉郡边缘的几个小城相继遭殃。
他的战术始终如一:精准的情报,迅雷不及掩耳的突袭,目标明确的劫掠(主要针对官方和豪强物资),然后毫不留恋地撤离。
他从不分兵占领,从不建立据点,也从不与韩遂的主力正面交锋。他的军队就像一股破坏性的旋风,刮到哪里,哪里就被卷走一层物资,然后旋风又呼啸着转向下一个目标。
韩遂的大军被拖得疲惫不堪。他们追着曹操的尾巴,从一个空城追到另一个被洗劫过的空城,得到的永远是曹操“刚走不久”的消息。粮草补给开始出现问题,士气在无休止的追逐和失望中逐渐低落。
“主公用兵,真如神鬼莫测。”一次短暂休整时,连一向沉稳的毛玠都忍不住感叹,“我等看似在逃,实则主动权始终在我。韩遂空有数万大军,却被我军牵着鼻子走,疲于奔命。此乃‘致人而不致于人’之精髓。”
曹操啃着一块干粮,望着远方起伏的山峦,淡淡道:“凉州地广人稀,补给困难。韩遂倾巢而出,后勤压力巨大。我们人少,行动便捷,就地‘取食’,以战养战。他追得越久,消耗越大,内部生变的可能性就越高。我们等着便是。”
他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而且,你以为我们只是在逃,在抢吗?我们每过一城,虽不占据,却也将我曹孟德的威名与手段,刻在了这片土地上。韩遂治下,连小城都不能保全,他这‘凉州之主’的颜面,还能剩下几分?那些依附他的豪帅,心里又会作何想?”
正如曹操所预料的那样,持续的、无效的追逐,开始在韩遂联军内部引发裂痕。
一些随韩遂出征的羌人酋长和小军阀开始抱怨。他们出兵是来抢功劳、分好处的,不是来陪着韩遂在戈壁上喝西北风、追一个永远追不上的影子的。
他们的部落需要照看,他们的地盘也需要兵力驻守。长期在外,损耗的是他们自己的实力。
“大将军,曹操滑不溜手,再这样追下去,只怕我们自己的老家都要出问题啊!”部将梁兴忍不住进言。
成宜也附和道:“是啊,大将军。曹操专挑软柿子捏,我们跟着他屁股后面跑,补给线越拉越长,士卒怨声载道。不如我们先退回金城,稳固根本,再从长计议?”
韩遂脸色铁青,他何尝不知这些弊端?但他骑虎难下。劳师动众,兴兵数万,连曹操的衣角都没摸到,反而被对方在自己的地盘上肆意劫掠,若就此灰溜溜地退兵,他韩遂在凉州将威信扫地,日后还有谁会服他?
“不行!”韩遂断然拒绝,“曹操已是强弩之末,只要我们咬住不放,一定能找到机会!传令下去,加快速度,谁敢再言退兵,军法处置!”
高压政策暂时压制了不同的声音,但不满的情绪如同地下的暗流,在联军中悄然滋长、蔓延。将士们离心离德,追击的脚步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