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催，但不能断。”朱由检盯着舆图，喃喃自语。
他绝不会像历史上那个崇祯皇帝一样，因为焦急而不断催促前线将领浪战，最终导致洪承畴松锦之败那样的惨剧。
他给李定国的指令是“稳扎稳打”，“以战代练”。
允许小败，但绝不允许伤筋动骨的大败。
除了这些之外，他没给李定国更多限制。
这场仗，练得不只是兵，还有将！
他要的是一支在血火中成长起来的军队，而不是一场急于求成，可能输掉所有本钱的赌博。
然而，不催促前线，不代表无所作为。
战争的胜负，从来不仅仅取决于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取决于双方综合国力的比拼，尤其是后勤补给。
他深知，关外的清军，之所以能一次次入寇，甚至在皇太极死后内部纷争时仍能维持对明的压力。
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可以通过劫掠获得金银，并通过一条隐秘而高效的渠道，将这些金银转化为持续的战争物资。
这条渠道，就是晋商八大家！
他的目光冰冷地落在舆图上“张家口”的位置。
那里是大明与蒙古，后金贸易的重要关口，也是走私最猖獗的地方。
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家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这八家晋商，凭借着地利和与蒙古各部的传统关系，早已将贸易网络延伸到了关外。
他们不顾朝廷禁令，将粮食，铁器，布匹，药材甚至情报，源源不断地输送给清军。
换回后者抢掠来的金银和皮毛人参。
历史上，清朝建立后，这些人摇身一变，成为享有特权的“皇商”。
他们的财富和地位，正是建立在明末资敌叛国的累累白骨之上！
“蛀虫！国蠹！”朱由检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眼中杀机毕露。
这些晋商，比那些趴在朝廷内部吸血的贪官更可恨！
他们是在直接资敌，是在用大明的物资和百姓的血肉，滋养着毁灭大明的敌人！
必须断了清军的这条补给线！
必须将这些卖国商人连根拔起，抄没其家产，以儆效尤！
但是，难题随之而来——无人可用！
他手中最锋利的三把刀，李定国已率主力出关。
猛如虎正在山东与李自成残部“剿匪”。
实则是借着剿匪之名，行清洗地方顽固士绅，抄家敛财之实。
那边同样需要强力的武将坐镇，而且行动尚未结束，源源不断的钱粮和罪证还在送往京城，暂时无法抽调。
周遇吉掌管京营，责任重大，拱卫京师，震慑内部可能存在的宵小，绝不能轻动。
京城里虽然还有卢光祖的西厂和刚刚提拔的李若琏掌握的锦衣卫。
但对付盘踞地方，树大根深，且很可能与边境军将有所勾结的晋商八大家。
仅靠特务机构是不够的，需要强大的，可靠的军事力量作为后盾。
以泰山压顶之势，迅速完成抓捕，抄家，控制局势等一系列动作，防止狗急跳墙，引发边境动荡。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西面，投向了四川的方向。
秦翼明！
他刚刚册封的蜀国公，麾下是历经战火，纪律严明，且对他忠心耿耿的白杆兵。
只有秦翼明和他麾下的精锐，才有能力，也相对可靠地执行这项清洗晋商，封锁边境的任务。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躁。
他必须等待秦翼明初步稳定蜀中局势，然后奉他之前的旨意，“择机”带领白杆兵主力入京。
他知道这需要时间，蜀地经历张献忠之乱，百废待兴，秦翼明需要时间整合力量，建立秩序。
他不能催促，就像不能催促前线的李定国一样。
对秦翼明这样的方面大将，既要用，也要给予足够的信任和空间。
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他并非无事可做。
“卢光祖。”
“奴婢在。”阴影中的西厂提督应声而出。
“加大对张家口以及山西相关商号的监视力度。尽可能收集晋商八大家通虏的证据，包括他们的商路，仓库，与哪些边军将领有牵连，资金往来……所有细节，朕都要！”
朱由检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记住，要隐秘，绝不能打草惊蛇！”
“奴婢明白！”卢光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是西厂的拿手好戏。
“李若琏。”
“臣在！”新任锦衣卫指挥使躬身应道。
“你配合卢公公，调动北镇抚司的精干力量，重点排查与晋商往来密切的京城官员，特别是户部，兵部以及曾经在宣大任职的官员。看看有没有人收受他们的贿赂，为他们提供庇护！”
“臣，遵旨！”
先期的情报工作和内部清理必须做足。
他要确保，当秦翼明的大军一到，就能以雷霆万钧之势，精准地铲除目标。
同时将可能的内应和阻力降到最低。
安排完这些，朱由检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五千多万两白银的账册。
这笔巨款是他的底气，但绝不能坐吃山空。
“告诉孙应元，河南屯田要讲求实效，流民安置后，永业田的分配必须尽快完成地契发放，稳定民心，鼓励生产。”
“传旨给路振飞和叶凡，漕运关乎京城命脉和前线补给线，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允许他们便宜行事，若有地方豪强或溃兵骚扰漕运，可先斩后奏！”
“山东方面，催促猛如虎，剿匪进度需加快，抄没所得，尽快登记造册，运输入京！”
一道道指令发出，整个帝国如同一架被强行注入活力并不断拧紧发条的机器，
在朱由检的意志下，朝着一个明确而残酷的目标艰难前行。
内部清洗，积聚力量。
外部稳扎稳打，断敌粮道。
他的策略很清晰，利用抄家获得的巨额财富和时间差，一方面在前线用实战磨砺新军，另一方面在后方准备对资敌晋商发动致命一击。
同时，通过有限的民生政策稳定基本盘，为长期的战争提供人力物力支持。
所有的布局，都在指向北方那个强大的敌人。
他在等待，等待李定国在关外练出精兵，等待秦翼明从蜀中率军而来。
届时，他将手握更多的利刃，对内外之敌，发动更全面的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