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志才诧异地看向前来投奔自己的许士英。
他可记得一清二楚,这位许士英不但是丞相许昂的小儿子,还是许志威身边的头号幕僚,为许志威出谋划策,给自己创造了不少麻烦,甚至险些将自己置之死地。
许志才恨这许士英,恨得是牙根痒痒,可现在,这许士英居然要来投奔自己?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许志才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许士英郑重地向许志才说道:
“在下有意为世子殿下效劳,替世子出谋划策,建立功业,还望世子殿下不计前嫌,接纳士英的归顺。”
“哼!”
许志才颇为不忿地冷哼一声,说道:
“反复无常、朝三暮四,我且问你,我为何要信你?”
许志才毫不客气地质问起来,而许士英却显得很是疑惑,接着不卑不亢地开口说道:
“难道独世子是宣人,而二王子就不是了吗?”
许志才没有回答,许士英便接着说道:
“士英先前的确在二王子府下效力,可难道士英就不是在为我大宣效力了?反复无常、朝三暮四,又是何理?”
“住口!你许士英先前在许志威身侧出谋划策,使我如芒在背,险些有性命之虞,我如何可以信你?”
许志才目光冷峻地注视着许士英,可许士英听了这一问题,居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世子殿下啊世子殿下,如若您先前也能有这般骨气与勇气,士英又何必投于二王子帐下?
士英起先投奔二王子的目的很简单,即欲择我大宣未来之明主而辅之,而当时,比起孱弱胆怯的世子殿下,果敢英勇的二王子才是士英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唔……”
许志才一时语塞,还有谁能比自己更了解自己呢?自己当初就是不如许志威表现好、得父王喜爱,许士英如是说,比起愤怒,他心中更多的是羞愧。
许士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接着说道:
“如今,世子殿下用您的勇气与魄力,成功压制了二王子一头,二王子被严令逐往南境,朝野上下无一不晓世子您才是大宣未来的王。
那么于士英而言,前来投奔殿下,为大宣未来的王而效劳,也就成了一件理所应当之事。”
“将唯利是图说得如此漂亮,恐怕除你之外再无他人。”
许志才的脸庞堆着不满,直直望向许士英。
许士英淡定地迎着许志才的目光,道:
“趋利避害,此莫非人情乎?士英并非圣人,亦非愚忠不晓变通者,士英诚然在二王子帐下效力,可在此身份前,士英乃是我大宣之子民、是王族之成员。
今大势已明,士英不为世子效力,以求为我大宣开创功业,反倒要与二王子共沉沦,做冥顽不灵之反抗,难道这才是世子眼中,士英所应做应为之事?
该说世子您是嫉恶如仇,还是不近人情呢?莫非……呵!如若在世子眼中,唯有帮助世子之人才是宣人,而帮助二王子者就连宣籍也不得保留,那士英别无他言,就当是士英从来没见过殿下!纵然是采菊东篱,也好过贻害国家!”
许士英起身欲去,可他的话语已经触动了许志才,不出许士英所料,他才刚一起身,就被许志才拦了下来。
许志才看向许士英的目光格外复杂,既难以做到对许士英先前的种种谋害举措释怀,又无法做到真的让其离去。纠结一番,许志才终于开了口:
“许士英,先前你不在我府下,我也依旧挺过了最为艰难的时刻。如今时局稍缓,你再来投奔,于本世子又能有何裨益?”
许士英的眼中闪烁着自信的亮光,道:
“裨益?呵!士英既至,就绝不会逊于世子麾下任何幕僚。士英有一项优势,乃是世子殿下其它幕僚皆无法比拟,即士英久在二王子身旁出谋划策,很清楚二王子的为人,也很清楚大王的喜好,知道如何做可以博得大王之欢心。
有士英在,您将能够阻止二王子的卷土重来,也将进一步巩固您在大王心中的地位。”
“哦?”
许志才有了些兴趣,道:
“你且说来。”
许士英讲述了起来:
“大王最渴望见到的,乃是有作为、有才干的子嗣,这一点,相信世子也是很清楚的。而二王子一直所采取的就是这样的方法,即努力在王上面前表现自己,使王上钟爱其才干,日渐倾心于其。
而世子您的应对之策,则是始终秉持谨慎、恭敬谦逊,这倒也不能算错,因为您是世子,只要您不犯大错,大王就没有理由废黜您,且您的确靠着这点压过了二王子。
以大王慕贤爱才的品格,您的所作所为还远远不够,您必须积极地在大王面前展现您身为王位继承人的担当、才干、谋略、魄力。
如若不然,短,或许不生事端,长,大王必将思念二王子之才,甚至将之作为鞭策世子您的利器,那时,二王子不就又卷土重来了吗?这般境地,是世子您愿意看到的?”
“这……”
许志才眉头紧皱,思索了起来。
他其实知道,即便父王不说,在他老人家的心里,自己的才干是比不上许志威的,受喜爱程度也比不上许志威。
如若不是许志威在终平战役中酿成大祸,只怕父王的裁决犹未可知。
尽管自己现在胜了,也维持住自己一贯坚守的谦逊恭敬。
这仍然不够,自己还得让父王看到自己的才干、自己的表现,不然父王就会思念许志威的才干,最终让许志威归来,巨大威胁将会再一次降临在许志才头上,他不得不谨防。
“这……”
许志才沉吟了好半晌。最终,为了长远的大计,他决定同许士英摒弃前嫌,向许士英恭敬地行了一礼,道:
“先生教我。”
许士英欣慰地笑了笑。
“哈哈哈哈……世子礼贤下士,果然名不虚传!这第一份大礼,许士英已经送给世子了。”
“哦?”
许志才诧异地看向许士英,询问道:
“什么大礼?”
许士英解释道:
“您想想,众人皆知,士英原先乃是二王子麾下第一幕僚,如今二王子被逐出中宣、调往南军,无宣王令旨不可回国都,其势已失。
至于二王子府,则因群龙无首,土崩瓦解、人才四散,众人皆有归附世子之意,却惧怕世子因二王子之故,行报复之事,故而踌躇不前。
今见士英投奔世子,而世子不计前嫌,依旧重用于士英,人心何能不附?二王子之旧部,必将云集投奔于殿下,使殿下势力大涨,而二王子再受打击,此之谓釜底抽薪之计也!”
“善!”
许志才闻言甚是欣慰,不由地拍手称快。
如果说刚才,他还对接纳许士英有所疑虑,认为自己应该等曹承隐归来后咨询一番再做决断,方能不致祸患。
但如今,许志才相信自己做了个明智决断,这个决断百利而无一害。
许志威被调往南军后,二王子府也宣告瓦解,其府中幕僚只得陷入观望中,这些人看到身为许志威首席幕僚的许士英在投奔许志才后也受到了重用,如何不会争先恐后地投奔到许志才麾下?
自己的势力必将大涨啊!许士英说的太对了!
许志才备受鼓舞,接着询问道:
“不知士英还有何良策?”
许士英从容一笑,如同一切皆在掌握。
“世子稍安勿躁!且容士英慢慢道来。”
许士英顿了顿,继续他的讲述:
“殿下,你可曾听说大王最近号召贵族捐助一事?”
“自是听说过。”
许志才不假思索地答道,脸上还闪过一丝忧虑。
“时局艰难,国家危如累卵,父王有意让众贵族们都为国家进行些捐助,以求共度国难,可谁知这一天经地义的提议却遭到了众贵族们的排斥、抗议,最终我父王为大局计,不得不放弃此事。志才得知后,亦殊为心痛。”
说罢,许志才长叹一口气。
而许士英淡淡地笑了笑,眼中散发着亮光,道:
“心忧,何如行动?此事固然令人惋惜,可又何尝不是世子您的机会?”
“此话怎讲?”
许志才先是一愣,随即期待地看向许士英。
许士英认真地讲述道:
“王上必须终止捐助之事,正是因王上是王上,是宣国的王,也是许氏一族的族长,是众贵族的首脑。如果他不顾众人反对强推此事,必将使众人之怨恨集于其身,从而使人心离散,危害团结,于局势大有妨害。
王上及时终止,思虑深矣!然王上真心不欲获取捐助乎?自然不是,只是碍于身份,不得不如此。可世子却并非如此,您不是宣王,不是许氏一族的领袖,不为宣国掌舵,完全可以由您来推动募捐之事。”
“我?”
许志才很是纳闷,许士英便解释起来:
“没错,正是世子殿下!您完全可以与大王做好协商,随后以您个人的名义,大力推动募捐之事进行下去,如果哪家哪户不交钱,您可以威逼利诱之手段胁迫其就范,必能从贵族手中获取大笔捐助。
当然,众贵族自然不会甘做鱼肉,而向王上发起抗议,王上自会处理此事,但到底能不能及时处理呢?呵!世子有多快,就办多快,有多少钱,就获取多少钱,等王上下旨惩罚世子您时,世子已经把大批钱收了上来,国库已经得到了补充,王上就算再惩罚世子,不也是做些口头之罚吗?还能把收上来的钱退回去不成?
而众人如要怨恨,也只会怨恨于世子一人,不会集中于王上,王上岂会不乐于接受?世子此举,可解国家之急,可博大王之欢,何乐而不为?”
“说得有理啊!不过……”
许志才起先一振,可随后却有些犹豫起来,道:
“此举恐会与诸贵交恶,似乎……有些欠妥。”
“殿下。”
许士英直直注视着许志才,语调平缓地说道:
“世间之事,不在可不可为,而在该不该为,如若殿下认定这正是有利于国家之事,殿下就应该去为,如果殿下认为此法无补于时,无补于事,那殿下不为就是。”
“这……”
许志才冷静地思索着。
在他仔细思考后,他认为许士英说的有道理。
只要此事是利于国家、利于黎民百姓之事,那他许志才身为世子,理应不计代价、奋不顾身地去做,而不是考虑一身之得失。
他不能犹豫,他必须要有所表现。
许志才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
“此言有理!我许志才身为大宣世子,凡能于国家有帮助者,我当鼎力而为!善哉!我当立刻禀奏父王,与之协商此事。”
“世子英明!”
许士英朝许志才一拱手,同时低下了头,阴影之下,许士英的笑容仿佛蒙上了一层寒霜,等他再抬起头时,一切又恢复如常。他对许志才说道:
“若如此做,大王必将对世子刮目相看!除却此事,还有一事,世子也应当执行。如今我大宣各地民变在即,在了却募捐之事后,世子可向大王请命,领军镇压乱民。
平息民变、剿杀乱民之事,事易而功大,只要殿下完成此事,就能弥补殿下在军功上的不足,更进一步博得大王之青睐,让二王子回天无力!”
“剿杀乱民吗……”
许志才没有表现得多么激动,当这四个字眼传入他的耳中时,他只觉得心头一颤,随即越来越紧,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似的。
见面前许士英的目光越发疑惑,许志才只得开口道:
“士英,民变之事……还是以后再议吧!即便是乱民,也曾是我大宣的子民,若不是活不下去,谁又愿去反叛呢?在此之前,还是要应安抚赈济而先,如果真的发生了民变,就到那时再说吧!”
“殿下……”
许士英审视地打量了许志才几眼,拱手道:
“殿下以宽仁为本,以百姓之心为心,我大宣有殿下为王储,实乃社稷之幸!那士英再不多言,愿遵从殿下之意,徐徐图之。”
“好!那募捐一事,我即刻进宫向王上面奏。”
“嗯,殿下定能如愿以偿。”
许志才与许士英的谈话,就这样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中宣告结束。许志才相信,除了曹承隐之外,自己又收获一大助力,王位之路,路途漫漫,可似乎一切都已有了眉目,还是说一切尚处在迷雾之中?
许士英注视许志才背影的目光宛若鹰隼。
……
……
……
等待许久,中宣王宫内的宣王许银终于等来了和谈的结果——谈判破裂。
昭廷拒绝在宣国不交割任何土地的情况下与宣国达成任何协议,尽管昭廷方面还没有作出任何有关战争的表态,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场战争近在眼前,随时都会打响。
这样的消息,令许银好不容易才迎来振奋的情绪又低落了下去。
就在和谈使团派出去不久后,他的长子许志才找上了他,同他商谈起了募捐之事。本来许银已经打算将此事无限期搁置,可许志才的话成功吸引了他的兴趣。
许志才说,自己可以配合许银演一出双簧,由许志才出面在贵族当中获取捐助,而许银则在幕后静观其变,佯装不知。
等到贵族们因心怀不满而群起抗议后,再由许银出面制止许志才的所作所为,并对许志才做出些名义上的惩罚,随后笑纳许志才收上来的钱粮。
这般做法,不但不至于将仇恨吸引到宣王身上,还能为紧张的现状筹集一部分钱粮,唯一有损害的,就是会令许志才陷入较为尴尬的境地之中。
许银心存顾虑,担心是自己这儿子不明利害就头铁地往上撞,向许志才讲述了其中所蕴含的祸害。
可许志才却表现得大义凛然,声称自己身为世子,岂有不趁国家危难之际挺身而出的道理?
如果他这个世子只能活在父王的荫庇下,那他不如不当这个世子。
许银被许志才的壮志豪情打动,对许志才大加赞赏,点头批准了许志才的计划,决定陪他演这一出双簧。
而事情的发展也如预料一般,许志才带着人马,以霹雳手段逼着好几家缴纳了捐助,之后也果然令众贵族们怨声载道,连续向宣王上奏,或是面见宣王,要求制止许志才的行径。起先,许银对这些抗议都只是无奈地回复了一句:
“唉!儿子大了,我这当父亲难免管不住!只能你们多多小心了。”
众贵族当然清楚许银说的是屁话,接二连三地向许银发出抗压。
在反对声潮渐成规模后,许银这才给许志才发出命令,让许志才停止他的“募捐”行径,并对许志才大加批评了一番。
至于许志才收上来的那些钱粮呢?不好意思啊,这些钱粮都进入国库了,属于国有财产,实在没办法退还,抱歉抱歉啊!
众贵族们固然清楚这是宣王父子演的一出双簧,可真正的“凶手”许志才已经被惩处了,而宣王更是出面惩处“凶手”、伸张“正义”的那个,该给的台阶都给了,他们还能再说什么呢?
就算有怨气,也没办法对着宣王发泄吧?要怪就怪那个许志才太过不识相,居然甘愿当这把黑枪,哼!真是可恨!这下就算被打掉牙,也只有往肚子里咽。
此次事件当中,许银无疑是最受益的那个,既成功收上来不少钱粮,又及时止住了众怨,更重要的没有折损他的权威。
试想一番,这件事是由许银亲力亲为将会是什么结果?
一旦强推此事的是他,那他要么半途而废,要么就一做到底。
一做到底,只怕众将离心,半途而废,其威望必将大受打击。而让许志才做,则完全没有这些顾虑,使许银成为了左右逢源的那个,他岂有不对自己这儿子刮目相看的道理?
他愈发相信,自己逐走许志威,重用许志才的想法是正确的,自己这个大儿子的才干不会令自己失望,宣国将来的王位一定可以托付给他。
可现如今,与昭廷和谈破裂的消息令许银又一次为大宣的前途深深地担忧着。
和谈破裂,昭军即将大举北上,更要命的则是蠢蠢欲动的燕国人和凝国人。燕、凝两国若是在昭廷进兵后也跟着一同进兵,大宣就真的危险了,宣国已然走到存亡的十字路口之上,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能动用的一切手段,许银都已经动用了,现在只剩下了唯一一项对策——准备迎战。
既然战争彻底无法避免,那还擅自期待些什么?又何必再去幻想些什么?迎战吧!这是最终手段,这是能扭转一切的手段。
阴谋也好,算计也罢,还是别的什么,只要战争的洪流一往无前,一切就将被碾碎,宣国要么在这场战争中毁灭,要么就让一切来犯之敌毁灭,没有第三条路可供选择。
最终的时刻,已然拉开了序幕,许银绝不会再为犹豫或软弱所支配,他将带领着宣国冲破一切艰难险阻。
许银的目光之中,再不见一丝浑浊,唯有炯炯的亮光。他巍然挺立,下达了他的指令:
“自今日起,我宣国正式进入战时状态,所有战线的宣军一律做好最高战备,随时应对来犯之敌,绝不容有一丝懈怠!本王将亲率亲军坐镇中宣,一旦战事紧张,本王将亲自率领军马驰援之!”
下达完第一道指令后,许银又进行了一番补充。
“再给南边的许志威单独下一道指令,踏北战场乃是重中之重,绝不能有任何差池,必须做好额外之防备。
为了此战得胜,寡人授予许志威自主裁决南军之事务、免受君令之职权,只要此战最终得胜,寡人就……在中宣迎候他,亲自为他封赏!”
之后,许银又下达了几道命令,下人很快就将这些命令一一传达了下去。指示都已经得到下发,许银坐在座椅上静静思考着。
由于宣国独特的地理位置,宣国一直都处在四面皆敌的局面当中。
北面要防备突羌人南下,南面要应对昭廷进攻,还有东北面、东南面分别要应对燕国人以及凝国人的入侵,国防压力不可谓不巨大。
但宣国自立国以来一直都小心谨慎,不让自己陷入被围攻的局面,通常只会与众多敌人中的一个或两个展开战争。
唯有这次,宣国周围到处都是即将来犯的凶恶敌人,军事压力达到前所未有的巨大,许银也必须以前所未有的小心谨慎应对。
许银此番战略的核心,在于先易后难,先快后慢。
北面的突羌人自不用说,有老将许廉在,即便守军兵力有限,对面也翻不出浪来。
而南面与昭廷的作战则是战斗的关键,尽管昭廷的体量强过燕国和凝国,可昭廷的战争潜力却是最为有限的。
只要南部宣军可以给予来犯昭军一记迎头痛击,那么伤亡惨重的昭廷北军将难以发动任何有效之攻势,南部危机便可告解除。
接着,打败昭军并腾出手来的南军便可转头应对燕国与凝国的攻击。
由于燕军与凝军的战力都不可小觑,宣军万不能轻易与之激战,当徐徐图之。
只要和这两方耗得足够久,那么两方必定会对战争逐渐失去信心,届时自己只需与任意一方达成停火,另一方也必将跟着停火,如此一来,这场战争至此落下帷幕,大宣转危为安。
大致的作战方针已然敲定,剩下的,就是按照既定方针执行了。许银坚信,宣军终将乘风破浪、排除万难,朝着胜利的彼方扬帆起航,将荣耀带回大宣。天佑大宣,天佑许氏,终可度过此劫。
许银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
……
……
许志威在平原上纵马狂奔,耳畔是疾驰而来的狂风。
阴郁多云的天空,时不时落下几粒雪,散落在莽莽榛榛的原野上。
这时,大地还能凭借着温度将微小的雪子都消融掉,用不了多久,雪子就将战胜大地,一望无际的白雪会占领天空与大地,不趁这之前肆意驰骋,等到大雪倾盆时就不方便了。
策马纵横之余,许志威的目光时不时会朝南面望去,那是昭廷所在的方向,也是开战之后昭军来临的方向。
在许志威短暂的三十年生涯中,他跟昭军有过许多次交战,在他的认知当中,整个昭廷,只有林骁所率的昭军值得重视,需要小心应对为上,余者皆不足虑。
而事实也如他所虑,在林骁死后,昭廷北境像是被蛀穿了根基的房子般迅速坍塌了下去,宣军势如破竹,离拿下整个踏北只有一步之遥——可他终究是败了轻敌上。
终平战役中,他的一时失策,让局面急转直下,十多万大军坠入险境,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大军从泥潭中拉了出来。
即便如此,这一战还是败光了他用二十多年在父王面前打造的好印象,令他被迫走到如今这一境地。
更为吊诡的,是情况居然还在恶化下去,上一次昭军堪堪打了个反击战,这一次却直接把宣军逼入死境当中——只要接下来这场大战败了,宣国必定在内外交困中土崩瓦解。
许志威不得不感慨命运的离奇,孱弱的昭军,居然也有翻身的那天吗?荒唐至极!荒谬绝伦!
大宣王族,是更加优秀、更为先进的一族,而昭人只不过是群落后、无能的次品罢了,岂有凌驾于大宣头顶的道理?许志威如何会让此事发生呢?
空前之危机吗?许志威豹子般的目光死死盯着南方,不一会儿,他爆发出了响亮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声大笑,令一旁的许志和有些不知所措。他可不像许志威这般洒脱,他的心中充满了对宣国在危机中战败的忧虑,即便风在他的身侧呼啸个没完,也始终没办法带去他的忧虑。
许志和忧心忡忡地询问道:
“元帅何故发笑?”
许志威一边笑着,一边用捏着马鞭的手指向南方,向许志和说道:
“弟,以为此战胜算几何?”
“这……”
许志和很是犹豫,他对这场大战实在没底,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在战斗中丢了脑袋,可他又不敢说影响士气的话,只得向许志威开口道:
“由元帅出马,南蛮岂有进犯之理?必击而破之,使我大宣边境无虞。”
“哈哈哈哈哈……”
许志威又一次发出了欢快的大笑,只见他的目光凌厉如刀,道:
“正是如此!你知道吗?本帅近来一直在思考一件事,自我大宣独立以来,我大宣之征程可谓是顺风顺水,一往无前,纵然有小有波澜,也总能轻易迈过去。
既不曾像燕国人那般两度遭遇燕永之祸,亦不似凝国人蜗居半岛数百年,屡挫屡战。我们大宣的路太顺利了,顺利到冥冥之中,似乎真有上天眷顾一般,一切宛若梦幻……
直到如今,本帅终于明白,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到来,昭廷即将来临的进军,燕国人与凝国人的虎视眈眈,我大宣自立国以来就再未遭遇过此等大祸,只要出现半点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看似危险无比不是吗?没错,的确很危险,但一个不曾经历过苦战的民族,不曾将其它强敌踩在脚下的民族,不曾从危险重重的深渊中杀出来的民族,有什么资格称自己是全天下最杰出、最伟大的民族?
而现在,本帅全都明白了!这个机会来了!这个机会终于来了!这个机会就在我们的眼前!我们大宣,要么在这场前所未有的恶战中加冕,证明自身的尊贵、强悍,要么就被其它民族摧毁。
我大宣若是连低贱的敌人都无法战胜,那么我们活该被消灭,不复存在于这一世间上,没有其它路可以选择!心存侥幸毫无意义!”
许志威越说,眼中的狂热越发浓烈,他拔出腰间佩剑,直指天穹,如同立下誓言般大呼道:
“看着吧!我许志威不会输的!我许志威永远不会向卑贱之人俯首称臣!我将带领着大军,将大宣加冕途中一切的阻碍统统粉碎!我大宣不可战胜!”
豪言完毕,许志威收起宝剑,也收起狂热,恢复了如往常般的冷峻,似是拿出一切冷静与谨慎,用以应对接下来的一切战斗。
他调转马头,朝向大营的方向,并对一旁愣怔在原地的许志和呼唤道:
“我们走吧!战斗,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