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士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青瓷碟的边缘,仿佛在感受那细腻的质地。突然间,他抬起头,直直地盯着陆飞,缓声道:“陆老板,不瞒你说,我在长安举办诗会时,最担心的就是两件事情。”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指,捏起半块坚果千层酥,那千层酥的酥皮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碎金一般,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李学士将其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品味着其中的美味。
“这第一嘛,自然是怕诗兴大发之时,却没有好酒相伴。毕竟,酒对于诗人们可是非常重要啊!”李学士微笑着解释道,“而这第二呢,则是担心酒菜上桌之后,没有精致可口的点心来搭配。你这糕点若是凉了,可就大煞风景了。”
陆飞连忙点头,微笑着回应道:“您放心,李学士。我特意准备了一种独特的保温盒,可以确保糕点始终保持温热。绝对不会让您的糕点凉掉的。”
站在一旁的赵掌柜听到这里,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手中的茶勺不小心磕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赵掌柜笑着对李学士说:“李大人,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陆老板办事,那可是绝对没问题的!”
李学士再次看着陆飞,端详片刻后,满意地点点头:“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下个月初七,我就在诗会上等着品尝陆老板的糕点啦!”
陆飞告辞离去,他回到陆香居时,暮色已染得廊下灯笼泛起暖光。
灵儿抱着保温盒候在廊柱旁,三十只描金小木盒码得齐整,盒角系着的杏色丝绦被穿堂风拂得轻晃。
“陆老板,苏姑娘要的现烤糕点备好了。”灵儿掀开最上层盒盖,各种现烤的糕点还冒着热气,连空气里都浮着甜糯的麦香。
“做得好。”陆飞没多停留,转身将保温盒抱上马车,青石板路在车轮下发出“咯噔”轻响,车窗外柳絮成团掠过,他望着那团雪白出神——自陆香居分店在西街开张,苏沁瑶便与他定下“食疗之约”,美其名曰借糕点调理脾胃,实则是这位县太爷家的千金,馋这口现烤糕点的甜香。
马车停在县衙角门时,檐角铜铃正被春风拨得叮咚作响。
经过门口衙役的禀告,陆飞抱着盒子跨过月洞门,忽闻廊下传来苏沁瑶的清冽女声:“晒茯苓须垫竹席,药材沾了地气便失了药性。昨儿谁把白术直接铺地上了?”他抬眼望去,苏沁瑶立在葡萄架下,月白襦裙外罩着茜色比甲,指尖正捏着一片糕点,眉间凝着几分的认真。
“是我!”扎着双髻的小丫鬟从架后探出脑袋,手里还攥着半根晒干的薄荷,发间沾着几片葡萄叶,“苏姐姐,竹席缝隙大,茯苓滚得满地跑......”
话音未落,她忽然瞥见陆飞手中的保温盒,眼睛瞬间亮如星星,“呀!陆老板来了,肯定是带糕点来了!小姐今早还念叨要尝新烤的糕点!”
“小丫头就知道吃。”苏沁瑶无奈摇头,耳尖却因丫鬟的话泛起淡淡粉色。她转身时撞见陆飞唇角的笑意,指尖不自然地摩挲着糕点边缘,语气却依旧清亮:“陆老板果然守信,分店才开三日,这现烤糕点倒比往日更早送到了。”
陆飞刚要开口,小穗子忽然指着月洞门惊呼:“陈小姐也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鹅黄色的身影正倚着门框轻摇团扇,陈婉儿的裙摆扫过青石板上的苔藓,扇面上的水墨荷花随着动作半遮面容,只露出一双含着笑的凤眼。
陈婉儿本是带着巧儿来找苏沁瑶玩,没想到陆飞也来了这里,她先斜睨了陆飞一眼,眼尾微挑,而后朝苏沁瑶晃了晃团扇:“好呀苏沁瑶,背着我藏了什么好吃的?莫不是陆老板又带了新的糕点?”
话音里带着三分揶揄,半掩的扇面下,眸光却在陆飞抱的保温盒上转了两转。葡萄架上的风掠过,将她鬓边的珍珠步摇吹得轻颤,倒比平日多了几分鲜活的意趣。
陆飞被陈婉儿盯着,耳尖“腾”地烧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拱手:“陈姑娘误会了,在下是依约来送现烤糕点的……”
“嘘——”陈婉儿晃了晃团扇,扇面上的水墨牡丹扫过他沾着面粉的袖口,“陆老板,我跟你开玩笑的,不要紧张。”她忽然凑近,腰间的琉璃铃铛轻响,薄荷香混着玫瑰甜香扑面而来,“不过你今日带的糕点,怎么感觉不一样了呢。”
旁边的巧儿早瞪大了眼睛,鼻尖几乎要贴到保温盒上,这带着热气的甜香,可比以前吃过的任何糕点都有诱惑力。
“咳!”苏沁瑶故意清了清嗓子,筷子夹起块撒着松子碎的甜心糕,“啪”地塞进巧儿手里,“小馋猫,尝尝这刚出炉的糕点。”
巧儿接到糕点时眼睛亮了,急慌慌咬下一口,滚烫的内馅差点烫到舌尖,却仍含糊不清地嘟囔:“这带着炉温的糕点,比冬日暖炉还熨帖人心啊……”碎屑沾在嘴角,像撒了把碎星子。
四人围坐石桌时,暮色正从葡萄架缝隙里漏下来,巧儿已啃完三块甜心糕,腮帮鼓得像小松鼠;陈婉儿小口吃坚果千层酥,体会着这不一样的甜香。
陆飞低头喝茶,掩饰嘴角的笑意,他忽然看向陈婉儿的团扇,扇面上的牡丹开得正艳,比她腕间的珊瑚镯子还鲜亮,“陈姑娘这扇子上的‘洛阳红’,怕是比长安街的牡丹灯会还惹眼。”
“那是自然!”陈婉儿“唰”地展开扇子,露出背面歪歪扭扭的小字——“沁瑶亲启”四个墨字被涂成了粉色,“这是我昨夜新学的没骨画法!苏沁瑶你别笑!”
“我没笑啊,你在紧张什么!”苏沁瑶笑着推她肩膀,然后转头认真看着陆飞,刚才在吃糕点时,陆飞无意间提起可能要去趟长安开分店,“对了,你方才说要去长安开分店?”
陆飞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石桌裂纹:“李学士的春日诗会在下月初七,各地文人都会聚在那里。这对‘陆香居’来说,是打响名号的好机会。”他忽然抬头,目光扫过两人,“不过长安人生地不熟,连寻个合适的铺面都难……”
“或许我可以帮忙!”陈婉儿看着陆飞,认真地说:“我有亲戚在西市开布庄!货栈的王掌柜是他结拜之交!我可以先帮你去问问。”
她说这话时,葡萄架的阴影正爬过她泛红的耳尖。陆飞望着她眼中跳动的烛火,忽然想起今早揉面时,往院子里望的时候,见到了盛开的美丽的桃花——此刻的陈婉儿,像极了那朵沾着露水的桃花。
苏沁瑶望着两人眼里的笑意,嘴角带着微笑,晚风掠过葡萄叶,在石桌上织出浮动的暗影,远处传来衙役换岗的梆子声,惊起几只麻雀扑棱棱飞向橙红的晚霞。
她忽然觉得,这满院的笑闹与甜香,比以前看的画里的美景还要鲜活三分。
“说真的,长安的糕点太腻。”苏沁瑶捏起最后一块“梦幻仙酥”——酥皮层层叠叠。中间裹着核桃仁与蜂蜜,“你若在长安开了分店,我也正好托认识的人帮你问问。”
“那我可得给苏姑娘备个‘长安特供箱’,等苏小姐来长安时,依旧有陆香居的现烤糕点吃。”
说罢,陆飞起身告辞,夕阳把他的月白长衫染成蜜色,袖间“陆香居”的暗纹随动作若隐若现。他忽然转身,目光掠过陈婉儿慌乱垂下的团扇,“陈姑娘今日的鹅黄裙裾,倒比扇子上的牡丹更衬春色。”
“陆——飞!”陈婉儿瞬间红透耳根,抓起团扇要扔过去,却被苏沁瑶一把按住。
三人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都笑出声来——巧儿的笑声混着嘴边的糕点碎屑,陈婉儿的笑声藏在团扇后面,苏沁瑶的笑声则被晚风卷着,飘向了挂满灯笼的月洞门。
巧儿舔着指尖的蜜渍,忽然扯了扯苏沁瑶的衣袖:“姐姐,陆老板去长安,是不是要带很多很多的糕点?”
“是啊,很多很多。”苏沁瑶不禁轻轻点头,“多到能堆成一座糕点山,连朱雀大街的风都会染上奶香味。”
陈婉儿托着腮望向月洞门,团扇上的牡丹被晚风吹得轻颤。
暮鼓声中,陆飞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车轮碾碎了满地霞光,却碾不碎檐下悬着的甜香。原来这人间烟火,从来不是单枪匹马的闯荡。是有人与你四目相对时,耳尖发烫的瞬间;是有人抢糕点时,故意撞翻的酸梅汤;是有人在你走后,悄悄替你拂去肩上的落花。
而他知道,带着这些甜香上路,就算是通往长安的漫漫长路,也终会开出一路鲜花——就像此刻车窗外的柳絮,看似轻盈无根,却早已在春风里,织就了最柔软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