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论道峰。
这座直插云霄、终年缭绕着七彩霞光的山峰,此刻被一种近乎凝滞的肃穆所笼罩。巨大的广场以白玉铺就,四周云海翻腾,仙鹤清唳。广场尽头,九重高阶之上,端坐着仙界食监司的三大司主,他们的面容隐藏在氤氲的仙气之后,唯有那如山如岳的威压,毫不客气地笼罩着广场中央那抹纤细的身影。
林晚晚站在广场中央,身着一袭简单的月白素裙,与周围金碧辉煌、仙气凛然的景象格格不入。她没有像其他受审的仙人那般惶恐不安,只是平静地站着,脊背挺得笔直,目光清澈,迎接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审视、好奇,以及毫不掩饰的敌意。
食监司,掌管仙界一切与“食”相关的律法仪规。在他们看来,仙人之躯,当餐风饮露,吸食天地精华,方能保持仙体无垢,道心澄明。而林晚晚这个凭空出现的“异数”,不仅自己在仙界大搞“烟火食气”,更以其所谓的“美食”蛊惑了大量仙人心神,甚至隐隐动摇着仙界延续万载的修行根基。此番被召至论道峰,名义上是“询话”,实则是审判。
“下界凡人林晚晚,”一个冰冷无情,仿佛金铁交击的声音自高阶上传来,正是居中那位司主开口,“你可知罪?”
声音不大,却蕴含着无上威严,如同实质的音波,震得广场周围的云气都为之散开。一些修为稍低的仙官,都不由得微微色变。
林晚晚却只是微微颔首,行了一礼,声音平和,不见半分波澜:“晚晚不知身犯何罪,还请司主明示。”
“大胆!”左侧一位司主厉声喝道,“你以凡间浊物,烹制所谓‘美食’,诱使我仙界子弟沉迷口腹之欲,败坏道心,阻碍修行!此乃动摇仙界根基之重罪!你还敢狡辩?”
广场四周,通过水镜术观礼的众多仙人中,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其中不乏林晚晚的忠实“食客”,如百花仙子、丹阳子等人,脸上都露出愤愤不平之色,却碍于场合,不敢出声。
林晚晚抬起头,目光扫过高阶上模糊的身影,又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仙人,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广场:“司主所言,晚晚不敢苟同。请问司主,何为道?”
高阶上的司主似乎没料到她会反问,冷哼一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道,乃天地至理,修行之本源!”
“司主高见。”林晚晚再次颔首,随即话锋一转,“然而,大道三千,皆可证道。剑修以剑证道,丹修以丹证道,符修以符证道。为何独独‘食’,不能成为一道?”
“荒谬!”右侧司主怒斥,“口腹之欲,乃凡俗劣根,与大道背道而驰!岂能与剑、丹、符并论?”
“非也。”林晚晚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晚晚所言之道,非是纵欲之道,而是‘生’之道,是‘和’之道,是‘悟’之道!”
她向前轻踏一步,虽无仙力澎湃,却自有一股凛然气度生出。
“天地万物,皆由‘生’而来。五谷杂粮,蔬果禽肉,皆蕴藏着天地间最本源的生命之力。我以厨艺烹制,非是玷污,而是将其生命精华以更和谐、更易于吸收的方式呈现。诸位仙友食用后,非但未染浊气,反而觉得仙力增长、心神愉悦,甚至偶有顿悟,这便是‘生’之道的力量,是生命能量的共鸣与升华!”
她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观礼的仙人群中激起更大的涟漪。不少仙人暗暗点头,回想起品尝林晚晚菜肴时的奇妙感受,确实与食用凡间浊物截然不同。
“再者,”林晚晚继续道,她伸出双手,仿佛在虚空中勾勒,“烹饪之道,讲究水火相济,五味调和。盐咸醋酸,姜辣蜜甜,属性各异,甚至相克。但在厨者手中,通过精准的配比和火候的掌控,却能化冲突为和谐,创造出超越单一味道的极致美味。这难道不暗合天地阴阳平衡、五行运转的至理吗?此乃‘和’之道!”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深邃:“最后,是‘悟’之道。一道佳肴,从选材、处理、烹制到最终呈现,无一不考验着厨者的耐心、专注和对天地万物的理解。当我全身心投入其中时,便能感受到食材的呼吸,火候的韵律,调料的性格。那种物我两忘、与道合真的境界,与诸位仙长打坐悟道,何其相似?品尝者亦然,用心感受食物中蕴含的厨者心意与天地哲理,一餐一饭,亦可明心见性。”
“强词夺理!”居中司主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愠怒,周围的威压骤然增强,如同实质的山岳,向林晚晚压来,“任你巧舌如簧,也改变不了你扰乱仙界秩序的事实!今日,本座便废了你这身蛊惑人心的本事,将你逐出仙界!”
磅礴的仙力如同怒涛,眼看就要将林晚晚吞没。百花仙子等人惊呼出声,几乎要冲上前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朗而沉稳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般响起,瞬间化解了那恐怖的威压:
“司主,且慢。”
一道璀璨的剑光掠过天际,下一刻,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已悄然出现在林晚晚身前,将她牢牢护在身后。来人一身玄衣,面容俊朗无俦,周身气息内敛,却让高台上的三位司主同时瞳孔一缩。
正是玄宸。
他并未看那三位司主,而是转身,目光温柔而坚定地看向林晚晚,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别怕,有我在。”
随即,他转身面向高台,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三位司主,晚晚所言,句句在理。食之道,亦是大道之一。尔等固步自封,以陈规旧律扼杀新道,岂是仙界之福?”
“玄宸仙尊!”居中司主语气凝重,“你乃仙界翘楚,为何也要维护此女,罔顾仙界律法?”
玄宸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律法若不合时宜,改了便是。更何况……”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传遍四方:“晚晚的美食,不仅未曾阻碍修行,反而助我突破了困扰千年的瓶颈。此事,丹阳子道友、百花仙子等皆可作证。尔等口口声声为仙界根基,可知何为真正的根基?是死守陈规,还是包容创新,顺应天道?”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玄宸仙尊竟然因林晚晚的菜肴而突破?这可是惊天动地的消息!就连高台上的三位司主,也明显震动,气息出现了瞬间的紊乱。
林晚晚站在玄宸身后,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听着他掷地有声的话语,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和力量。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关于“食之道”的辩论,更是一场新旧观念的碰撞。而玄宸,选择毫无保留地站在了她这一边。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上前一步,与玄宸并肩而立,目光灼灼地看向高台:
“三位司主,晚晚愿以一道菜,自证吾道。”
广场之上,云海之下,所有的目光都聚焦于她一身。一场以锅铲为兵刃,以美食为道法的特殊“论道”,即将展开。而林晚晚的道,正如同她手中即将升起的炊烟,虽起于微末,却注定要直上九霄,撼动这万年不变的仙界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