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美食协会的甄选大厅内,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晚晚手中那个古朴的汤盅上。那汤盅是她在老宅厨房里找到的旧物,带着岁月的痕迹,与周围光鲜亮丽、摆盘如艺术品的其他菜品格格不入。然而,当盅盖被掀开的那一刹那,所有的违和感都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击碎了。
没有浓烈扑鼻的香气,只有一缕极其清淡、若有似无的蒸汽袅袅升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新气息,像是雨后的竹林,又像是雪后的松针,清冷、纯净,却瞬间抚平了空气中所有的浮躁和烟火气。
评委席上,以苛刻着称的美食评论家布朗先生,原本紧皱的眉头不自觉地松开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闪过一丝迷惘,仿佛在记忆中搜寻某种早已遗忘的感觉。那位来自樱花国的和服女士,原本优雅端坐的姿态微微前倾,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汤盅里,是清澈见底的汤液,几乎看不到任何油星,只有几片洁白的笋尖和一两叶嫩绿的菜心静静地沉在盅底,简约到了极致。然而,就是这看似“清汤寡水”的一盅汤,却让所有看到它的人,从心底生出一种渴望。
林晚晚将汤盅轻轻放在主评委,那位白发苍苍、一直沉默不语的美食界泰斗——让·雷诺面前。她的动作不卑不亢,眼神平静,仿佛捧出的不是决定命运的参赛作品,只是一份寻常的心意。
“雷诺先生,请用。”她的声音清越,在这落针可闻的大厅里格外清晰。
让·雷诺的目光从汤盅移到林晚晚的脸上,那双看尽美食繁华的深邃眼眸里,第一次露出了审视之外的情绪——一种浓厚的兴趣。他没有立刻动勺,只是静静地看了那汤几秒,然后才拿起旁边精致的白瓷勺。
勺尖轻轻划破平静的汤面,舀起一小勺清汤。汤液在勺中,晶莹剔透,宛如琥珀。
在全场屏息凝视下,让·雷诺将汤勺缓缓送入口中。
时间,在这一刻真正停止了。
老绅士的眼睛在汤液入口的瞬间,猛地睁大!那不是品尝到极致美味的惊喜,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近乎震撼的失神。他拿着勺子的手僵在半空,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术。
一秒,两秒,三秒……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眼神失去了焦点,仿佛灵魂被抽离,去往了某个遥远的、只存在于记忆或幻想中的地方。他的脸颊,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一抹极其微弱的、健康的红晕,像是冬日里被暖阳照亮的白雪。
这诡异的寂静和让·雷诺异常的反应,让整个大厅的气氛变得无比诡异。其他评委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周菲脸上的冷笑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安。台下的顾景舟,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比自己参加考核时还要紧张。
终于,让·雷诺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勺子。他闭上眼,深深地、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长叹了一声。那叹息里,没有疲惫,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和……感伤?
他睁开眼,再次看向林晚晚时,目光已经完全不同了。那是一种看到了神迹般的眼神,充满了惊叹和探究。
“林小姐……”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颤抖,“我品尝过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被称作‘顶级’的汤品。东方的佛跳墙,法国的黄金清汤,日本的怀石高汤……它们或浓郁,或醇厚,或鲜美,都堪称技艺的巅峰。”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那盅清汤,语气变得无比郑重,甚至带着一丝敬畏。
“但是……你这道汤……它不一样。”
“它没有攻击性的鲜美,没有复杂的层次。它……它不是‘美味’。”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不是美味?那是什么?
让·雷诺没有理会众人的哗然,继续用梦呓般的语气说道:“它像是……像是生命本身的味道。是清晨草叶上的露珠,是山涧最源头的那捧活水,是……是母亲怀抱里的那种纯净和安宁。”
“它清洗的,不是味蕾,而是……这里。”他抬起手,轻轻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眼神有些迷离,“我好像……看到了我童年时,家乡的那片牧场,闻到了刚刚割下的青草香气……那种感觉,已经遗失太久了……”
他这番玄而又玄的评价,让其他评委更加困惑,但也勾起了他们极致的好奇心。布朗先生忍不住开口:“让,你到底在说什么?这汤究竟……”
让·雷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侍者示意,将剩下的汤分给其他几位评委。“你们自己尝吧。语言……是苍白的。”
当另外四位评委怀着将信将疑的心情,品尝了那盅清汤之后,整个评委席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不同程度的震惊和迷醉。那位樱花国的女士,眼角甚至渗出了一滴泪水,她慌忙用衣袖拭去,低声用日语喃喃了一句:“莫……故乡的味道……”
“这不可能!”布朗先生失态地叫出声,他盯着面前空空如也的汤碗,脸上满是不可思议,“我尝到了……阳光和海风?上帝,这太诡异了!这到底是什么汤?!”
“是‘开水白菜’。”林晚晚平静地回答,说出了这道看似简单,实则极尽精工的中式国宴菜的名字。当然,她所用的,是融入了一丝仙界“无根水”和“净尘花”意念的,真正返璞归真的版本。
“不!不仅仅是开水白菜!”让·雷诺猛地打断她,目光灼灼,“食材可以品鉴,技艺可以分析。但你这道汤里,有一种……‘灵魂’!一种无法用食材和技艺来解释的‘生命力’!林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这一刻,所有质疑、不屑、等待看笑话的目光,全都化为了无比的震惊和探究。周菲脸色煞白,身体微微摇晃,几乎站立不稳。她无法理解,一盅清汤,怎么可能拥有如此魔力?
林晚晚面对让·雷诺近乎逼问的眼神,心中微紧。真正的秘密自然无法宣之于口。她微微垂下眼帘,用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轻声答道:
“雷诺先生,或许……是食材本身吸收了天地间的灵气,而我,只是比较幸运,恰好在烹饪时,将这份灵气保留了下来,传递给了汤品。”
这个解释,在信奉科学和技艺的两方评委听来,近乎玄学,荒谬不堪。可是,舌尖那未曾褪去、直抵灵魂的奇异感受,却又让他们无法反驳。
让·雷诺深深地看了林晚晚一眼,没有再追问。他拿起桌上的评分表,在其他评委依旧沉浸在震撼中时,毫不犹豫地,在每一项后面,都写下了同一个数字——满分10分。
然后,他在评审意见栏,用花体字郑重地写下了一行字:
“Not a dish, but a miracle. Not for the tongue, but for the soul.”(非菜,乃奇迹。不为口舌,只为灵魂。)
当这份评分表被展示出来时,整个甄选大厅,彻底沸腾了!
仙品之味,初现人间。林晚晚这个名字,以一种谁也未曾预料的方式,深深地刻印在了国际美食界的殿堂门前。而真正的风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