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娘子见苏满满吐得厉害,脸色煞白,浑身虚软,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多想那惊人的猜测,连忙和闻声赶来的厨娘一起,半扶半抱地将苏满满搀扶到三楼专属于她的、最为僻静的雅间里。
“快,快去打盆热水来,要温的。”周娘子一边扶着苏满满在软榻上躺下,给她盖好薄被,一边急声吩咐跟进来的厨娘。
她又转头对另一个机灵的伙计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地交代,“张全,赶紧去街尾,把那个姓孙的老郎中请来。记住,悄悄的,从后门进,别惊动了旁人,尤其是……别让宫里跟着的人察觉。”
伙计见周娘子神色如此严肃紧张,不敢多问,连忙点头,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周娘子拧了热毛巾,小心翼翼地替苏满满擦拭额头的冷汗和嘴角的污渍,看着她紧闭双眼、眉头紧蹙的难受模样,心疼得直抽抽。
她握着苏满满冰凉的手,心里的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让她既激动又害怕,生怕是空欢喜一场,更怕万一真是……在这当口出什么岔子。
“东家,您感觉怎么样?喝口热水润润喉?”周娘子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像是怕惊扰了她。
苏满满虚弱地摇了摇头,胃里依旧翻腾得厉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只觉得浑身发冷,头晕目眩,一种从未有过的虚弱感笼罩着她。
没过多久,伙计领着一位须发花白、提着药箱的老郎中,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摸了进来,直接上了三楼雅间。
周娘子如同见到了救星,连忙起身让开位置,“孙老先生,快请您给瞧瞧,我们东家这是怎么了?一大早起来就吐得厉害。”
孙郎中示意周娘子稍安勿躁,在榻前的绣墩上坐下,先是观察了一下苏满满的气色,然后才道,“夫人,请伸出手来,容老朽诊脉。”
苏满满勉强睁开眼,看到是一位老郎中,心里松了口气,还好周娘子机警,没惊动御医署的人。
她依言伸出依旧有些颤抖的手腕。
孙郎中屏息凝神,将手指搭在她的腕脉上,细细感受。雅间内静得可怕,只剩下几人轻微的呼吸声。
周娘子紧张地盯着郎中的表情,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只见孙郎中眉头微蹙,似乎在仔细分辨,随即,他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专注,继而闪过一丝讶异,最后,那讶异化为了然的微笑。
他收回手,抚了抚花白的胡须,对着周娘子和勉强支起身子的苏满满拱了拱手,声音里带着几分恭贺之意:
“恭喜夫人!您这不是病恙,乃是……滑脉之象。依脉象看,应是已有一月有余的身孕了。方才呕吐,是常见的害喜症状,不必过于忧心,只需好生静养,饮食清淡些便可。”
身孕?!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雅间内炸响。
苏满满彻底愣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有孩子了?和萧疏临的孩子?
周娘子则是喜极而泣,差点叫出声来,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连连对着孙郎中道谢,“多谢老先生,多谢老先生!”
她激动地看向苏满满,只见东家还处于巨大的震惊中,神情恍惚。
周娘子连忙收敛情绪,郑重地塞给孙郎中一个丰厚的红封,又再三叮嘱,“老先生,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务必守口如瓶,万万不可对外泄露半分。”
孙郎中在京城行医多年,也是个人精,岂会不知深浅?连忙保证道,“娘子放心,老朽明白。”
送走了郎中,雅间内只剩下苏满满和周娘子两人。
苏满满依旧保持着抚着小腹的姿势,眼神复杂地望着虚空处。
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彻底打乱了她所有的思绪。
昨日的委屈、猜忌、不安,在此刻,似乎都因这个新生命的突然出现,蒙上了一层截然不同的色彩。
周娘子擦干眼泪,脸上是掩不住的欣喜,轻声问道,“东家……要不要立刻派人回宫禀报殿下?”
苏满满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别,先别说。”
周娘子闻言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她凑近些,压低声音,“东家,这……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殿下若是知道了,不知该有多高兴,为何……为何要瞒着?”
她看着苏满满复杂的神色,联想到她今早独自跑来酒楼……一个念头闪过。
周娘子试探着问,“可是……可是与殿下有什么不快?东家,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况且如今有了小皇孙,这可是最好的……”
“周娘子。”苏满满打断她,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抬起眼,目光中交织着初为人母的茫然、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以及经过昨日风波后残留的清醒与自我保护,“我自有打算。这件事,在我点头之前,你务必替我守住秘密,对任何人都不能提起,明白吗?”
她的眼神带着恳求,也带着东家的威严。
周娘子看着东家苍白却倔强的小脸,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这定然是又和太子爷闹别扭了,而且这次气性还不小,连这样天大的喜事都想着先瞒下来。
她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但终究是听了苏满满的话。
周娘子叹了口气,握住东家的手,郑重地点点头,“东家放心,我晓得分寸。您不说,我就烂在肚子里,绝不让其它人知道。”
她顿了顿,语气转为关切,“那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想吐吗?想吃点什么?我听说有身子的人口味会变,还会害喜,得吃些清淡爽口的压一压。”
苏满满见她应下,松了口气,身体放松下来,顿时觉得更加疲惫。
她确实还觉得胃里不舒服,嘴里发苦,便轻声道,“嘴里没味儿,有点恶心……想吃酸的,清爽的。”
“酸的?好,好,我这就去准备。”周娘子一听,这果然是害喜的典型症状,更是确信无疑。
她连忙替苏满满掖好被角,“您好好歇着,千万别劳神。我这就去弄点腌梅子、酸浆水,再让厨房熬点清淡的小米粥,放凉些您尝尝?”
苏满满轻轻“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眼角却有一行热泪悄然滑过。
她现在心乱如麻,需要安静地消化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以及思考……该如何面对萧疏临。
周娘子轻手轻脚地退出雅间,仔细关好门,脸上喜忧参半。
喜的是东家有了身孕,这是稳固地位的莫大保障;忧的是东家此刻的心结,以及这秘密能守多久。
她定了定神,赶紧下楼去张罗吃食,心里盘算着得找些信得过的老人儿,暗暗照顾好东家这段时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