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方对孩子来说太小了。”西弗勒斯的声音低沉,带着他一贯的冷冽质感,像冰冷的丝绸滑过空气。他的目光短暂地扫过那扇紧闭的楼梯间小门,黑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
“刚好够塞下一个人,仅能容身罢了。”瑞博恩答道,目光却仍沉沉地凝在那扇门上,仿佛能穿透木板,看见里面蜷缩的瘦小身影,“那样的空间,束缚的何止是身体。”他的声音里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郁,“日复一日,它更会无声无息地蚕食一个孩子的魂灵。”
“或许让他和达力分享同一个卧室会是个更‘经济’的选择。”西弗勒斯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也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嘴角却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讥诮弧度。
瑞博恩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我想,相比之下,他宁愿继续待在那个‘仅能容身’的碗橱里。至少那扇门能从外面关上,给他一点可怜的、不被侵犯的隐私。”
厨房里传来佩妮准备午餐的叮当声响,掩盖了客厅短暂的寂静。不一会儿,她端着一个大盘子走出来,刻意拔高了嗓音,粗声粗气地朝着楼梯口喊道:“哈利!出来吃饭!难道还要我亲自去请你吗?”
楼梯间的门被从里面推开,动作不算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哈利走了出来,他低着头,但脊背却挺得比平时直一些。走进客厅,他立刻注意到了沙发上的陌生人。他的脚步顿住了,但没有完全僵住,那双藏在过长黑发后的眼睛迅速抬起,警惕地扫过两位来客,然后才又垂下视线。他塞在过于宽大的裤兜里的手微微握成了拳。
“还愣着干什么?见不得人吗?”佩妮不耐烦地催促道,视线飞快地扫过哈利,又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刻意地避开了男孩抬起的脸上——那双与她的妹妹莉莉如此惊人相似的翠绿色眼睛。
“哈利,”瑞博恩温和地开口,声音如同一道暖流,适时地打破了几乎凝固的尴尬沉默,“我是瑞博恩·沃夫,这位是西弗勒斯·斯内普先生。他是……你母亲莉莉以前的朋友。”
哈利猛地抬起头,翠绿的眼睛因震惊而睁得很大,但那震惊之中还掺杂着一丝锐利的审视,而非纯粹的怯懦。他飞快地瞥了一眼佩妮姨妈紧绷的侧脸,然后目光回到两位陌生人身上。“斯内普先生……沃夫先生……”他开口,声音虽轻,却并非耳语,带着一种这个年龄男孩特有的、略微沙哑的质感。
午餐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铺着浆洗得笔挺、毫无褶皱的纯白桌布的长桌上,每一副银制餐具都摆放得一丝不苟,反射着从窗户透进的、却毫无暖意的冰冷光线。佩妮机械地分着烤牛肉和煮土豆,动作僵硬,刻意回避着与桌上任何人的视线交流,尤其是她的丈夫和那两位不速之客。
弗农面前堆着小山般的食物,他挥舞着刀叉,咀嚼声粗重而响亮,仿佛要用这种喧闹的、近乎示威的进食方式来强硬地宣告自己对这餐桌、乃至这个家的绝对主权。对面的达力吃得狼吞虎咽,肉汁和酱料沾满了他的嘴角和下巴,他偶尔从食物上抬起眼,投向哈利的目光中带着一种愚蠢的、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哈利缩在长桌末端的椅子上,面前只有一小片干面包和一碗清汤。他低着头,乱蓬蓬的黑发遮住了他的表情,但他拿勺子的手很稳,舀汤的动作带着一种沉默的、却绝非逆来顺受的规律性。他的肩膀微微绷紧,仿佛在无声地抵御着整个房间的敌意。
就在这时,弗农发出响亮的咂嘴声,挥舞着餐刀吼道:“喂!小子!把你那副可怜相收起来!倒人胃口!”
哈利舀汤的动作停顿了一瞬,极细微地,几乎难以察觉。他没有抬头,但握着勺子的指节似乎收紧了些,苍白的皮肤下透出一点用力的痕迹。他继续慢慢地喝着他的汤,仿佛那吼声只是又一阵令人厌烦却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一种他早已学会忽略的东西。
瑞博恩手中那只盛着清水的玻璃杯被轻轻放回桌面,“叮”的一声清脆鸣响,恰到好处地划破了餐厅凝滞压抑的空气。这声音不大,却让桌上所有的动作都微妙地顿了一下。
在这短暂的、令人不安的寂静中,佩妮沙哑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口,仿佛想抓住一个转移焦点的话题:“你们这趟来……是打算……接走哈利吗?”她的声音里混合着恐惧和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希望。
“不是。”瑞博恩语气平淡无波,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我恰好在休假,顺路来看看。也顺便看看哈利过得怎么样。”他的目光在哈利身上停留片刻,细细打量,最终轻轻摇头,“除了这双眼睛,真是一点都不像莉莉。”
弗农又重重地哼了一声,肥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像一只被激怒的公牛。他的嘴唇嚅动着,面庞涨成了难看的猪肝色,显然更恶毒、更侮辱性的呵斥已然堵在喉咙口,即将破口而出——
瑞博恩放在桌下的右手食指几不可察地微动了一下,指尖在空气中划过一个极其微小而古老的符号。一缕细微得肉眼难以捕捉的银光,如同拥有生命的细蛇,贴着她毯的纹路疾窜而出,悄然没入弗农穿着羊毛袜的粗壮脚踝。
德思礼先生猛地一噎,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股突如其来的、强烈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海浪,不容抗拒地席卷了他的大脑,冲刷掉他所有的怒气和精力。他张了张嘴,却只打出一个巨大而绵长的哈欠,眼角甚至挤出了生理性的泪水。那凝聚起来的怒火瞬间消散,最终他只是极度烦躁地、粗鲁地一把推开了面前几乎空了的盘子,瓷器与木质桌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瘫坐在椅子里,只剩下粗重的、带着困意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