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里的炭盆燃得正旺，银丝炭偶尔爆起颗火星，正德皇帝端着青瓷茶杯，指尖无意识地扣着杯沿，杯里的茶水早凉透了，他却没心思换，只借着低头喝茶的动作，偷偷观察朱无视的神色。
这位皇叔面容依旧严肃，好似与平常并无不同，只是指节摩挲杯沿的节奏却越来越快，显然没表面那么平静。
“皇叔这些年为大明操劳，辛苦了。”正德皇帝放下茶杯，声音放得柔缓，像是真心体恤，眼角的余光却依旧如同焊在了朱无视脸上一般。
“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朱无视笑着回应，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意有所指的说道“只是近来江湖不太平，南王又蠢蠢欲动，臣总怕有负陛下信任。”
他同样不认为正德皇帝是什么明察秋毫的明君，但很多东西他能知道，东厂也能探的出来，他要是来个一问三不知，反而会让皇帝生疑，而南王的野心，就一直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烟雾弹。
正德皇帝心里冷笑，脸上却露出担忧之色，宽声说道“有皇叔在，朕自然放心。只是南王毕竟是皇室宗亲，若是能劝他回头，再好不过。”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似温情脉脉，实则字字都在试探，空气里的寒气比阁楼外的夜风还重。宋轻舟在屋顶把下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样活着可真累，要是换了他，早直接拔剑问“你想反就直说”，哪用这么绕来绕去？
要是朱家那位开国皇帝知道，会不会气的跳出来一脚给正德皇帝踹个马趴，顺便诛了朱无视九...哦，这个不能诛。
这时，阁楼的门被轻轻推开，一股寒气裹着钻了进来，曹正淳躬着身子走进来，紫色的总管袍服肩头沾了层寒霜，他抬手掸了掸，动作里带着几分恭敬，刚站稳就屈膝行礼“奴婢参见陛下，参见神侯。”
“免了。”正德皇帝摆手“移花宫的人安排妥当了？”
“回陛下，都安排妥当了。”曹正淳笑着回话，“奴婢在殿前划了块清净地方，还派了些护卫，免得那些不长眼的江湖人冲撞了上去。”
正德皇帝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满意“你办事，朕放心。”
朱无视闻言，眼底也闪过一丝满意，嘴上却笑道“曹公公考虑得周全，移花宫隶属神剑侯，咱们确实不能怠慢。”在他看来，移花宫的人被隔开，刚好方便自己的人动手，倒省了不少事。
曹正淳也是刚刚安排完这些杂事，刚刚上到这阁楼之中，与王安分立于正德皇帝左右。又怎么能明白朱无视心中的想法，只是闻言皮笑肉不笑的答道“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夜色往下沉，月光爬上中天，银辉洒在奉天殿前的广场上，把人群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道道黑黢黢的纹路。宋轻舟盘坐在屋顶的阴影里，闭目养神。
指尖却时不时轻点，负阴抱阳藏在正德皇帝的龙袍下摆里，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跳动，像是在打节拍。
他心里还挺自得，心想着：要是我去当保镖，这么贴心的安排，甲方一定得给个五星好评！
殊不知正德皇帝此刻整个人都绷得像根拉满的弓，剑身在衣摆里一动，他就觉得腿肚子发僵，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生怕动作大了被剑刃划伤。偶尔和朱无视聊上两句都要小心翼翼的，心底更是将宋轻舟骂了个半死！你腿跟前放一柄开锋利刃，然后还时不时自己动一下，你看看你紧张不！
阁楼里的茶水换了三回，凉了又热，热了又凉，正德和朱无视都没喝几口，两人的目光总往窗外飘，奉天殿的方向越来越静，连江湖人的喧闹声都小了些，显然是等得不耐烦了。
广场上，有人靠在汉白玉栏杆上打哈欠，嘴里嘟囔着“架子真大”，哈出的白气在月光里散得飞快。
有人掏出酒壶，拔开塞子抿了一口，酒液下肚的声响在安静里格外清晰，。
还有些年轻的江湖弟子，手痒得摆弄着腰间的刀剑，剑鞘碰撞的“咔嗒”声，在禁军的沉默注视下，显得格外突兀。
所有人都在等，等子时，等那场决战，可又隐隐觉得不安，像有什么东西悬在头顶，随时会掉下来。
只有移花宫所在的那块角落，透着点不一样的感觉。
曲非烟早没了耐心，盘腿坐在地上，剑匣横在膝盖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匣上的花纹，用传音术跟几人抱怨“这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也太拿架子了！让这么多人等，回头我让公子把他俩抓起来，天天给我舞剑解闷，早上舞天外飞仙，晚上耍万梅剑法，看他们还敢不敢摆谱！”
小昭在旁边捂着嘴笑，指尖戳了戳她的额头“就你主意多。”
听着耳中响起的声音，再看了看曲非烟的动作，邀月同样传音道“你这倒是将宋郎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
小昭几人则是捂嘴轻笑起来。
曲非烟耸了耸肩“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咯，公子收留我的时候我还小，自然是有样学样了。”
周芷若张了好几次嘴，明显是有话要说，但见大家都在传音，却也只能暗恨自己功夫不到家。
身边小龙女见状，双掌向外翻转，一道轻微的气流喷涌而出，将几人包裹了起来，随后轻声说道“可以说话了，小声些就是。”
她们可没办法确定身边这些禁卫有没有朱无视的人，若是通过几人的谈话推测出什么来，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见自己能开口了，周芷若轻声开口“那也没见你和小昭姐姐学到什么啊，好的你是一点都不学。”
曲非烟反驳“公子都说了，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这可不怪我。你还是小心你自己吧，说不准你以后就是第二个我了呢。”
两小只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起来，几个大的却全然没有劝架的打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谁家的热闹不是热闹呢？
不得不说，这一家子，早就都被宋轻舟带跑偏了。
曲非烟和周芷若吵了个差不多，月亮也爬上了中天。
广场上的喧闹声突然小了下去，空气中的紧张感却越来越浓，像一张绷紧的弓，只待子时到来，便会射出致命的箭。
宋轻舟在屋顶上睁开眼，看向中天的明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子时，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