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通明接了一个艰巨的任务,此次出行,是南下雨州寻人。
看着笔墨之上的雨州府城华府,扈通明骑在马上对着姐姐们正经点头,“放心吧,若此人真的在雨州,我立即飞鸽传书与尔等。”
谢依水派在家闷坏了的扈通明出门,他这人一长途跋涉就精神抖擞。任务交给他,感觉日程都能提上半天的时间。
左香君回去同父母打听,她旁敲侧击到,华九最近就在雨州。
其父近年来身体不佳,他初到京都崭露头角,若此时丁忧,仕途必定折损滞后数载。
所以华九是带着好医好药回来的,为的就是让自己的亲爹能多撑几载。
左香君见表姊表弟对她的事情这么上心,她突然就觉得这阵仗有点太大了。“阿姊,派有经验的护卫前往即可,表弟他……”年幼力少,是不是太不安全了?!
谢依水朝左香君眨眨眼,示意她放宽心。
“雨州离这不算远,他早就在家闷坏了,随他去吧。”人总得自己看世界,才会对世界产生新的看法。
扈通明还是带了不少护卫一同前往的,安全起码无虞。
同时谢依水叮嘱道:“万事性命为上,除此以外,一切皆可抛。”
“知道了!!”扈通明摆手,马儿调头一转,只留个挥手的背影给她们。
利运本就和雨州挨着边,加之雨州的府城又在北边,天时地利俱在,只差人和。
隔日接到扈通明的信,谢依水她们立即上路。
临出门前左父他们还好奇她们为何要出门,谢依水一句游山玩水便暂时堵住了长辈们的疑思。
或许左父左母也能猜到,但大家表面不提,双方就此糊弄装裱下去。
马车摇摇晃晃,左香君的勇气也随着路程的进行而逐渐壮大。
反正来都来了,她有什么好怕的。
只有他人见不得光,她左香君堂堂正正,仪表端庄。放眼利运、放眼望州,她都是顶顶好的女娘一枚。
某人经不起推敲的勇气在谢依水肯定的目光下逐渐落实,左香君昂着下巴也不知道在跟谁较着劲,脊背和胸膛都没塌下来过。
期间谢依水提醒这位少女稍微放松一点,她们就是正儿八经出游,然后‘不小心’去雨州转转,途径贵地,‘恰巧’看一看华九罢了。
一切是多么的顺理成章,“不要紧张。”
左香君回复的音量相对激昂,“没有紧张啊,我有表姊陪着呢,我一点都不紧张!”
谢依水趁着长辈们不在言辞犀利,“本就是尚未定下来的事情,不满意咱就拒了。天下英杰不知凡几,四娘同谁在一起都相当。若是没一个看上的,那就随我回京都,绝不会有人敢置喙什么。”远的她够不着,近的能如意一个,她就让她们心想事成一个。
左香君开始耷拉下肩膀了,她小心翼翼地掀起一角车帘,环顾左右,见没有外人,她才敞开心扉。
“阿姊这话可不敢说出去,免得那些人指不定觉得咱们左氏女郎如何狂妄呢。”大家士族出身的都不敢说,天下英杰任其挑选,表姊这话实在惊人。
不过转念一想,左香君觉得表姊不愧是要入天家的人,脾性、心气都比旁人高出一截。
得谢依水这一通抚慰下来,左香君已经从即将要见到华九郎的忐忑,转变为‘不过一男儿’的心态。
看着姿态轻松,气势过人的表姊,左香君忽而道:“有阿姊在,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感觉都会迎刃而解。”
这种大家长的气度,她曾在祖父、祖母们身上感受到过,第二个,便是远道而来的表姊。
左父在家连打几个喷嚏,左母也是忧心不已,她推了一把身侧的男人。“靠谱吗,就这么让她们去了?”虽然路途不远,但出门在外就有诸多不便,她担心她们吃不好、穿不好、住得也不好。
左慈揉揉鼻尖,“三娘一路南下可谓亲眼见过千山万水,纵横俞朝。况且四娘行事有度,她惯会见机行事,孩子大了你得放出去才知晓这些年的教养有没有成效。”
华九郎不成便不成,孩子还是得多历练历练。
左母没忍住再掐一把他的手臂,“怎么说话的,跟放狼犬似的。”哪有把孩子比作圈宠的。
“话说回来……”左母听出左父对华府的轻松态度,“我以为你对他们很满意呢。”
他们——意指华府。
仔细看,好像也不是这么一回事。
默契十足的俩人,不用点明就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左父望着天际站着喝茶,也不晓得孩子们到哪儿了。“对外人再满意能满意到哪里去,我只觉得四娘懵懂,想激一激她。”
人生短短数十载,除去少时蒙昧,老时无力,还余多少时间?
趁早看清自己的心,趁早成就自己的路。
左母一刻也没有坐下,她连茶水都用不上。老母亲站在门框一角,注意着天上每一时每一刻的变化,直至……夕阳落幕。
晚霞沉入西方,在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前,地上的人借着天光擦了一把火。
火苗窜起的时刻,拘谨的左香君都忍不住雀跃两声。
一行人里不少女眷,除了左香君的贴身随侍,谢依水带了重言和白禾子一同出行。此外,便是身材高大魁梧,利刃在侧的一干护卫。
护卫有两股,一股是以张守带队的京都代表队,一股则是左宅带出来的利运代表队。
火原是护卫生的,白禾子觉得他们太磨蹭,便自己上手。
暮色四合,余晖散尽,火堆处的温暖驱散了部分黑夜。
左香君看着做事麻利的白禾子,她夸夸嘴上线,“禾子你好厉害,这你也会。”
白禾子手里的火折子都还没来得及揣进兜里,她顿了顿,将东西收好后,在地上写了几个字。
——收好了,可以夸我了!
围着火堆的几个女孩子都有点忍俊不禁,谢依水感慨道:“你真是学到变态了,几日闭关,已经完全忘记了什么叫谦虚。”
自进入左宅后,谢依水便有意识地教授白禾子认字。
但谢依水进度太快,她的学习模式不适用任何人。
没办法,谢依水只能另外请个老师给她。
老师循循善诱,进度是有变化了,但白禾子人也越来越憔悴了。
中间一次谢依水看到人,惊呼:“汝魂飞九霄尔??”
头发干燥粗糙,辫不成辫,髻不成髻。此外眼眶凹陷,眼神涣散,血色尽失。
知道的,说她是学成这样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又跋山涉水回了趟老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