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魄灵石内的日子,枯燥而缓慢。
江辞的意识如同沉在幽深湖底。
大部分时间都被冰冷的沉寂包裹。
只有偶尔才会像水底冒出的气泡,短暂地浮上“水面”,感知一下外界。
这种感知也是模糊的,断续的。
他听得到殿外的风声,玄石子轻手轻脚打扫的窸窣声,熊教习在院子里活动筋骨的沉重脚步声,以及林师姐日渐恢复,教导玄石子辨识草药的温婉嗓音。
这些声音构成了他沉睡中的背景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宁。
比起阴魂涧里那些直刺灵魂的鬼哭狼嚎,这些声音简直如同仙乐。
“总算……有点宗门的样子了……”
又一次短暂清醒时,江辞捕捉到林师姐在耐心纠正玄石子某个药性口诀的错误,心里默默想着。
虽然宗门依旧破败,人丁稀少。
但这份劫后余生的平淡,却透着一丝难得的生气。
他的魂体恢复得极其缓慢。
“灵魂超频”的后遗症比预想的更严重。
魂核上仿佛留下了一道难以愈合的裂纹,每一次试图凝聚魂力,都会传来细微却清晰的刺痛感,阻碍着恢复进程。
《太阴炼形篇》的运转也变得艰涩无比。
原本顺畅的魂力循环,如今处处滞碍,如同在淤塞的河道中艰难前行。
他知道,这是根基受损的表现。
急不得。
只能靠水磨工夫,一点点温养,一点点修复。
这种无力感让他有些焦躁。
前世作为社畜,虽然也常感疲惫,但至少身体是听使唤的。
现在倒好,连想动一下都如此费力,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糟糕透顶。
“妈的,这工伤鉴定都不知道该找谁报……”
他暗自腹诽,将这股焦躁强行压下。
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保存每一分魂力用于恢复才是正理。
他将大部分意识沉入对《太阴炼形篇》的参悟中。
法诀本身玄奥精深,以往他多是囫囵吞枣,靠着太阴源炁硬冲。
如今魂力运转不畅,反而逼得他不得不沉下心来,细细咀嚼每一个符文流转的轨迹,体会其中蕴含的至阴妙理。
这一沉心,倒是让他发现了一些以往忽略的细节。
法诀中某些关于魂力凝练,心神守一的口诀。
在此时魂体受创,心绪容易浮躁的情况下,显得尤为重要。
他尝试着按照法诀所述。
不再强行推动魂力,而是如同观想般,引导魂力如同涓涓细流,缓慢浸润着魂核上的裂纹。
效果微乎其微,但那种刺痛感似乎减轻了那么一丝丝。
这让他看到了一丝方向。
日子就在这沉睡,短暂清醒,参悟法诀,缓慢修复中悄然流逝。
期间,林师姐的身体逐渐康复。
她开始带着玄石子,更加系统地整理宗门那点可怜的家底。
除了照料药田里那些半死不活的枯心草,她还尝试着将上次从地穴边缘捡回来,品质更好的焦黑鳞片进行加工。
没有地火,没有炼器炉。
她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将这些鳞片打磨、钻孔,再用坚韧的兽筋串联起来。
过程缓慢而辛苦,但她做得很认真。
她想给宗主做一件更好的衣服,等宗主重塑肉身后穿。
熊教习的恢复速度则快得多。
他那憨厚的脸上重新有了血色,饭量也恢复到了以往的水平。
甚至略有超出。
每次吃饭时,他看着给宗主预留的那份饭菜,总会挠挠头,小声嘀咕一句:“宗主啥时候才能吃上啊……”
然后默默地将那份饭菜也打扫干净,美其名曰不能浪费。
玄石子在林师姐的教导下,进步飞快。
他已经能认得大部分常见的低阶草药,甚至能帮着处理一些简单的材料。
闲暇时,他就坐在冰魄灵石旁边,一边守着宗主,一边用那些边角料的鳞片练习编织。
小手被粗糙的鳞片边缘划出不少口子,却乐此不疲。
这一切,都被偶尔清醒的江辞看在眼里。
他看着林师姐日渐沉稳干练,看着熊教习一如既往的憨直忠诚,看着玄石子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和活力。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冰冷的魂体中滋生。
那并非前世职场中的利益算计,也非单纯系统任务驱动的功利。
更像是一种……
被需要,被期待的责任感。
“这帮家伙……倒是比前世那些同事靠谱多了……”
他默默想着。
虽然他们能力低微,宗门一穷二白。
但这份质朴的维系,却让他这片无根浮萍般的残魂,似乎找到了一点可以依附的土壤。
当然,这种温情时刻并不能掩盖现实的窘迫。
宗门储备的灵石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林师姐疗伤,日常修炼,维持宗门那点可怜的阵法,都需要消耗灵石。
那块作为他栖身之所的冰魄灵石,其蕴含的精纯阴气也在被他缓慢吸收。
虽然总量庞大,但只出不进,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还有百宝阁那边的债务。
虽然他现在打定主意赖账,但那老狐狸绝不会善罢甘休。
一旦他恢复的消息传出去,或者长时间没有动静,难保对方不会找上门来。
压力,如同无形的阴云,依旧笼罩在这个破败宗门的头顶。
这一日,江辞的意识比往常清醒得久了一些。
他看着林师姐将最后几块下品灵石仔细地放入一个陈旧的小木匣中,那几乎是宗门最后的流动资金了。
林师姐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愁容。
江辞的意念微微波动。
一道极其微弱,却清晰了不少的传音,如同低语,在林师姐脑海中响起。
“灵石……之事,不必过于忧心。”
“待我魂体稍复……自有计较。”
“眼下,稳固自身,教导玄石,便是大功。”
林师姐猛地抬头,看向殿中央的冰魄灵石,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宗主的声音,似乎比前些日子有力了一些!
“是,宗主!”
她恭敬应道,心中的焦虑因这简短的话语抚平了不少。
宗主说自有计较,那就一定会有办法!
她对宗主有着近乎盲目的信心。
传完这几句话,江辞便感到一阵疲惫袭来,意识再次变得模糊。
但在沉入黑暗前,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
“得快点好起来啊……”
“不然这董事长兼唯一核心技术骨干一直躺平,公司怕是真的要破产清算了……”
这一次,想到破产,他心里竟没有多少期待。
反而升起一股莫名的……紧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