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掺了墨的纱，将“鬼见愁”原始林区的树冠缠得密不透风。杨涛蹲在一棵三人合抱的楠木下，指腹轻轻蹭过地面深褐色的泥土——那里凝着几滴早已干涸的血珠，边缘还沾着半片青灰色的布料纤维，是科考队统一配发的户外服料子。
“确定是小李的？”身后传来科考队队长周教授的声音，老学者的眼镜片上蒙着一层水汽，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昨天傍晚清点人数时，负责采集植物标本的队员李默突然没了踪影，只留下营地东侧一片被踩乱的草丛。
杨涛没回头，从背包里掏出一块透明塑封袋，用镊子小心夹起那片纤维放进去，声音冷得像林子里的晨霜：“是他左袖口的补丁料子，我昨天帮他缝过，针脚是斜的。”
这话让周围的队员都安静下来。进入林区的五天里，杨涛早已不是单纯的“向导”——他能在密不透风的林子里找到最干净的水源，能听着风声判断出三公里外有野猪群，甚至在第三天晚上，用一把磨锋利的猎刀，徒手解决了一头偷袭营地的黑熊。此刻他眉头紧锁的样子，比任何警报都更让人心里发沉。
“会不会是迷路了？”一个年轻队员小声嘀咕，“小李昨天好像说过，想去找那种开紫色花的兰草……”
“迷路不会留下这种痕迹。”杨涛终于站起身，目光扫过前方杂乱的灌木丛。那里的枝条不是被自然折断的，而是被人用刀砍过，断口平整，却故意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像是在刻意制造混乱。更关键的是，在那片灌木丛后面，他发现了半个不属于科考队的脚印——鞋底有菱形的防滑纹，而他们穿的统一户外靴，纹路是横格的。
“有人混进来了。”杨涛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而且不止一个。”
周教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怎么会……我们这次行动是保密的，除了研究所的人，没人知道我们要来找‘中华水韭’的标本啊！”
“越是保密，越容易引狼来。”杨涛弯腰背起地上的猎弩，箭囊里的淬毒弩箭在晨光下泛着冷光，“那东西是濒危植物，黑市上一克干标本能炒到三千块，足够有人铤而走险了。”
他这话没夸张。出发前九爷曾跟他提过，最近南方黑市上冒出一伙人，专门收购濒危动植物标本，出手阔绰，手段狠辣。当时他没往心里去，现在想来，那伙人恐怕早就盯上了这支科考队——毕竟周教授在植物学界的名声太大，稍微查一查，就能猜到他们此行的目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报警吗？”队员里有人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摸向腰间的对讲机，却被杨涛一把按住。
“这里信号被山体屏蔽，对讲机只能通话五公里，报警没用。”杨涛指了指头顶的树冠，雾气虽然散了些，却还是看不到天空，“而且现在不能慌，对方既然敢动手，肯定是有备而来，我们一乱，正好中了他们的圈套。”
他蹲下身，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地形图：“营地在这，小李失踪的地方在东边，往那边走三公里是条溪流，再往前就是断崖。对方带着一个人，走不快，我们现在分成两组——周教授，你带三个队员守着营地，把重要的标本和设备藏好，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那你呢？”周教授急忙问。
“我带剩下的人追。”杨涛的目光落在队员里两个年轻的小伙子身上——一个叫赵伟，是体育大学的学生，体力好；另一个叫孙强，学的是野外生存专业，懂些急救知识。“赵伟，你跟我走前面，孙强断后，我们带三天的干粮和水，争取天黑前找到人。”
没人反对。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杨涛的判断力和行动力早已让所有人信服。周教授从背包里掏出一把手枪，塞进杨涛手里：“这是研究所特批的，以防万一，你拿着。”
杨涛接过枪，检查了一下弹夹，然后别在腰后：“放心，我会把小李带回来的。”
出发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营地——帐篷搭在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上，周围用石头垒了一圈简易的防护栏，若是平时，这足够应对野兽的袭击，但面对带着武器的人，还是太脆弱了。他从背包里拿出几枚自己做的简易地雷——用空罐头盒装着炸药，上面绑着绊线，放在营地周围的草丛里，才转身钻进了东边的密林。
刚走没多远，赵伟就忍不住问：“涛哥，你怎么确定对方是往东边走的？刚才那脚印不是故意乱踩的吗？”
杨涛指了指旁边一棵树上的划痕：“你看这树皮，是新鲜的，而且划痕是向上的，说明对方是背着人走的，肩膀上的东西重，才会不小心蹭到树。还有地上的落叶，虽然被踩乱了，但仔细看，还是能找到被碾压过的痕迹，方向是朝着溪流的。”
孙强在后面补充：“而且溪流边有水源，对方带着人质，肯定要找有水的地方休息。”
杨涛点头：“没错，不过更重要的是，断崖那边有一条小路，是以前山民采药走的，只能容一个人过，对方想把小李带出山，大概率会走那条路。”
三个人加快了脚步。林子里的光线越来越暗，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只有零星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地上，像碎掉的金子。杨涛走在最前面，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耳朵仔细听着任何异常的声音——树枝断裂的脆响，脚步声，甚至是呼吸声。
走了大概一个小时，前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水声。杨涛做了个“停下”的手势，然后慢慢蹲下身，拨开面前的草丛——不远处就是那条溪流，溪水清澈见底，溪边的石头上，放着一个军绿色的水壶。
“是小李的！”赵伟压低声音说，“我昨天还跟他借过水，就是这个牌子的水壶。”
杨涛没说话，慢慢摸向腰间的手枪，然后朝着溪流的下游指了指。那里的草丛明显被人踩过，而且在一块大石头后面，他看到了一缕青烟——有人在生火。
三个人屏住呼吸，慢慢朝着青烟的方向移动。越靠近，就越能闻到一股烤肉的香味，还有男人说话的声音，虽然模糊，但能听出不止一个人。
“……那老头还挺硬气，问了半天，一句都不肯说标本藏在哪。”
“急什么，等把他带出山，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再说了，就算他不说，我们搜搜他的背包，总能找到的。”
“也是，不过那向导倒是有点麻烦，听说很能打，不会追上来吧？”
“追上来又怎么样？我们有枪，他就算再能打，还能挡子弹不成？”
杨涛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示意赵伟和孙强留在原地，自己则贴着树干，慢慢绕到火堆的侧面。透过草丛的缝隙，他看到了四个人——三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手里都拿着枪，还有一个被绑在树上的人，正是李默。他的脸上有淤青，嘴角还带着血，显然是被打过了。
其中一个瘦高个的男人正拿着一块烤肉，一边吃一边说：“小李啊，我劝你还是老实点，把标本交出来，我们还能放你一条生路，不然的话，这林子里，多一具尸体也没人知道。”
李默低着头，咬着牙，没说话。
瘦高个冷笑一声，举起手里的枪，对准了李默的脑袋：“别给脸不要脸，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标……”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咻”的一声，一支弩箭突然从旁边的草丛里射出来，正好射中他拿枪的手腕。瘦高个惨叫一声，枪掉在了地上，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袖子。
“谁？！”另外两个男人立刻反应过来，举起枪朝着草丛的方向射击。子弹打在树干上，溅起一片木屑。
杨涛趁机从树后跳出来，手里的手枪连续开火，“砰砰”两声，正好打中两个男人的腿。那两个人惨叫着倒在地上，手里的枪也掉了。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等那三个男人反应过来时，杨涛已经冲到了李默的身边，用刀割断了绑在他身上的绳子。
“涛哥！”李默看到杨涛，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他们……他们要抢标本，还打我……”
“没事了，我来了。”杨涛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捡起地上的枪，对准了那三个男人，“谁再动一下，我就开枪了。”
瘦高个捂着流血的手腕，恶狠狠地盯着杨涛：“你就是那个向导？”
杨涛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你以为你赢了？”瘦高个突然笑了起来，“我们还有人，就在营地那边，你现在回去，恐怕只能看到一地尸体了。”
杨涛的心里“咯噔”一下。他刚才只想着追人，却忘了营地那边只有周教授和三个队员，而且都是手无寸铁的学者，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你骗我！”杨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骗没骗你，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瘦高个得意地说，“我们早就安排好了，等我们把你引开，他们就会去偷袭营地，到时候，不仅标本能拿到，还能把你们一网打尽。”
杨涛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他知道，瘦高个说的是真的。对方既然敢在这里动手，肯定是有后手的。现在回去，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涛哥，怎么办？”赵伟和孙强也跑了过来，看到地上的三个男人，还有杨涛紧张的表情，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杨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了一眼李默，又看了看地上的三个男人，然后做出了一个决定：“孙强，你先带小李回营地，告诉周教授，让他们赶紧转移，把标本藏好，不管遇到什么人，都不要出来。赵伟，你跟我走，我们去截住那些偷袭营地的人。”
“可是涛哥，他们有枪，我们只有两个人……”赵伟有些担心。
“放心，我有办法。”杨涛从背包里拿出几枚烟雾弹，递给赵伟，“等会儿看到人，就把这个扔出去，然后我们趁乱动手。”
孙强也急了：“涛哥，还是我跟你去吧，赵伟体力好，让他带小李回去更安全。”
杨涛摇头：“不行，你懂急救，小李受伤了，需要你照顾。而且营地那边更需要人保护，你回去之后，让周教授把我放在营地周围的地雷激活，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孙强知道杨涛的脾气，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他只能点了点头，扶起李默：“那你们小心点，我们在营地等你们回来。”
杨涛嗯了一声，然后带着赵伟，朝着营地的方向跑去。跑之前，他没忘了把地上三个男人的枪都收起来，还把他们的腿绑在了一起，防止他们逃跑。
一路上，杨涛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知道，时间就是生命。那些偷袭营地的人，肯定已经在路上了。他必须在他们到达营地之前，截住他们。
跑了大概半个小时，前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杨涛立刻停下脚步，示意赵伟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然后他慢慢探出头，看到了五个男人，手里都拿着枪，正朝着营地的方向走去。
“就是他们。”杨涛压低声音对赵伟说，“等会儿我喊‘扔’，你就把烟雾弹扔出去，然后我们从两边包抄。”
赵伟点点头，紧紧攥着手里的烟雾弹。
杨涛深吸一口气，然后突然从树后跳出来，大喊一声：“扔！”
赵伟立刻把烟雾弹扔了出去。“砰”的一声，烟雾弹在地上炸开，白色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挡住了那五个男人的视线。
“谁？！”那五个男人慌了神，纷纷举起枪，朝着烟雾弹的方向射击。
杨涛趁机绕到他们的侧面，手里的枪连续开火。“砰砰砰”三声，三个男人应声倒地。剩下的两个男人见势不妙，想转身逃跑，却被赵伟拦住了。赵伟虽然没有枪，但他体力好，而且学过一些格斗术。他冲上去，一拳打在一个男人的脸上，然后趁机夺过他手里的枪，对准了另一个男人。
“不许动！”赵伟大喊一声。
那两个男人吓得不敢动了。他们没想到，对方只有两个人，却这么厉害。
杨涛走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被赵伟控制住的两个男人，冷声道：“说，你们还有没有同伙？”
其中一个男人哆哆嗦嗦地说：“没……没有了，我们就五个人，是刚才那三个男人让我们去偷袭营地的。”
杨涛知道他们没撒谎。他从背包里拿出绳子，把两个男人的手和腿都绑了起来，然后对赵伟说：“我们走，赶紧回营地看看。”
两个人押着俘虏，朝着营地的方向跑去。越靠近营地，杨涛的心里就越紧张。他不知道孙强和周教授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遇到危险。
终于，营地出现在了眼前。杨涛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营地的帐篷倒了两个，地上还有几滩血迹。
“周教授！孙强！”杨涛大喊一声，冲进了营地。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涛哥，我们在这！”
杨涛循声望去，看到周教授、孙强和三个队员，正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手里还拿着一些木棍和石头。看到杨涛回来，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涛哥，你们可回来了！”孙强跑过来，“刚才有两个人想偷袭营地，幸好我们激活了你的地雷，把他们炸伤了，然后我们趁机把他们制服了。”
杨涛看了一眼地上被绑着的两个男人，又看了看周教授他们，问道：“你们没事吧？有没有人受伤？”
周教授摇了摇头：“我们没事，就是帐篷被他们弄坏了，还有一些设备也被砸了。不过重要的标本都藏好了，没被他们找到。”
杨涛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被俘虏的七个男人，又看了看身边的队员，然后说：“好了，现在危险暂时解除了。孙强，你先给小李和受伤的队员处理一下伤口。周教授，你再试试对讲机，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外面。赵伟，你跟我一起，把这些俘虏看好，别让他们逃跑了。”
所有人都行动起来。营地虽然有些狼藉，但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杨涛靠在一棵大树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却没有放松。他知道，这次的事情还没有结束。那伙人既然敢来抢标本，肯定不会就此罢休。而且他隐隐觉得，这背后，可能还有更大的阴谋。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雾气已经散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照在他的脸上。他轻轻摸了摸腰间的手枪，心里暗暗发誓：不管遇到什么危险，他都会保护好这些人，保护好那些珍贵的标本。因为这不仅是他的责任，更是他对这片大山的承诺。
就在这时，对讲机里突然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周教授激动地喊道：“涛哥，有信号了！我们联系上外面了！”
杨涛立刻走过去，接过对讲机。里面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这里是黔东南森林公安，我们已经收到你们的求救信号，正在往你们的位置赶，预计两个小时后到达。请你们注意安全，保护好现场和人员。”
杨涛对着对讲机说：“这里是科考队，我们已经控制住了大部分歹徒，有队员受伤，但没有生命危险。我们会在营地等待你们的到来。”
挂了对讲机，杨涛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知道，这场发生在林海深处的谍影追踪，终于要画上一个句号了。但他也明白，这只是一个开始。未来，还有更多的挑战在等着他。无论是深山里的猛兽，还是黑市里的阴谋，他都必须一一面对。因为他是杨涛，是这片黔山的猎户，更是家人和朋友的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