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契者……”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无形的枷锁,狠狠铐住了门外那翻涌的暗红阴影。
那原本狂暴、充满毁灭欲的恶意瞬间凝滞,惊惶与暴怒在其中激烈冲撞,使得那片阴影剧烈地扭曲、变形,仿佛一头被戳中要害的困兽。
悬浮的剪刀依旧嗡鸣,金红色的屏障顽强地矗立在魏殳身前,其上流转的古老符文明灭不定,与魏殳冰冷的目光交相辉映,形成一种无声的审判。
魏殳靠在残破的墙壁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腹部的重伤,剧痛让他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但他的眼神却锐利如刚刚出鞘的刀,死死锁定着门外的存在。
“嗬……嗬……”
暗红阴影中发出漏气般的、充满怨毒与某种难以置信的嘶鸣意念,“……竟……是你……魏……殳……!苟延……残喘……凭此……残契……也敢……定吾之罪?!”
它的意念混乱而狂躁,确认了魏殳身份的同时,那惊惶似乎转化为了更加深沉的、欲除之而后快的杀意。
魏殳嘴角扯起一个冰冷而嘲讽的弧度,声音虽弱,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地面:“……罪?……背弃……守护之誓……染指……冥河之息……催化……血祠……这便是……你寻得的……长生路?”
冥河之息?血祠?
蜷缩在角落、口角溢血的安心心中剧震。
她想起魏殳昏迷前的呓语,想起那侵染他伤口的污血,想起水底那暗红的阴影……
难道这一切,都与这所谓的“冥河之息”和“背契”有关?
而这门外的诡异,竟是原本的“守护者”?
“住口!”
暗红阴影如同被彻底激怒,发出尖锐的意念咆哮,那凝聚的暗红光芒再次暴涨,试图强行冲垮那金红屏障!
“吾等……被困守……无尽岁月……凭何……不能……另觅……出路?!尔等……刍狗……岂能……明白!!”
更加狂暴的冲击狠狠撞在屏障上!
“锵——!”
悬浮的剪刀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其上一道细小的符文骤然崩碎!
金红屏障剧烈晃动,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显然,这依靠残存契约和魏殳精血强行激发的力量,正在被迅速消耗。
魏殳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仿佛那屏障的受损直接反馈到了他的身上。
但他眼神中的冰冷与讥诮却丝毫未减。
“……出路?……沦为……冥河……傀儡……便是……你的……出路?”
他艰难地喘息着,话语却如同毒刺,“……看看……你如今的……模样……可还有……半分……昔日……巡河吏……的尊严?!”
巡河吏?!
安心猛地想起魏殳曾提及的、关于这条河以及那座邪祠的零碎信息。
难道这恐怖的存在,曾是守护此河、维持某种秩序的“吏”?
它背叛了誓言,投靠了那所谓的冥河,才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而那血祠,就是它催化出来的东西?
“你……找死!!”
被彻底撕开疮疤的背契者陷入了彻底的疯狂!
暗红阴影不再试图辩驳,而是将所有的力量凝聚成一点,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散发着湮灭气息的暗红射线,直刺屏障后的魏殳眉心!
它要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个知晓它根底、并持有“残契”之人,彻底抹杀!
这一击,蕴含的力量远超之前,金红屏障绝对无法抵挡!
眼看魏殳就要殒命当场——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刹那,异变再起!
那一直被忽视的、躺在门缝处不断渗出黑红色雾气的暗红泥偶,突然“噗”的一声,毫无征兆地……自行碎裂开来!
并非被破坏,而是仿佛完成了某种使命,或者……被更高级的力量所引动!
泥偶碎裂的瞬间,并未爆发出更强的污染,反而所有的黑红色雾气急剧向内收缩、凝聚,化作一滴粘稠欲滴、散发着最纯粹死亡与腐朽气息的……暗红血珠!
这滴诡异的血珠甫一出现,便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化作一道流光,不是射向魏殳,也不是射向安心,而是……径直射向了那柄悬浮在半空、即将崩碎的剪刀!
“嗡——!!!”
剪刀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带着痛苦与抗拒的剧烈震鸣!
那滴暗红血珠,精准地融入了剪刀刃口上,魏殳那尚未干涸的本命精血之中!
金红色的光芒与暗红色的死气瞬间交织、疯狂冲突!
悬浮的剪刀剧烈颤抖,其上古朴的符文疯狂闪烁,时而金红夺目,时而暗红侵染,仿佛在进行着最激烈的所有权争夺!
“哈哈哈……!”
背契者发出狂乱的意念尖笑,“……以吾……冥血……污汝……残契!看尔……如何……再挡!!”
它竟是要用自身最本源的冥血,污染这依靠魏殳之血激活的契约之力!
金红屏障的光芒急剧黯淡,眼看就要彻底熄灭!
魏殳眼中首次露出了凝重与一丝……决绝。他似乎做出了某个艰难的决定。
而安心,看着那在冥血侵蚀下痛苦震颤、光芒明灭不定的剪刀,看着屏障后魏殳那决绝的眼神,再感受到体内那因眼前景象而再次隐隐躁动、与那冥血隐隐对抗的未知力量……
她不知道什么是巡河吏,什么是冥河之息,但她知道,那剪刀承载着魏殳守护她的意志,而那滴冥血,代表着最纯粹的毁灭。
不能让它得逞!
几乎是身体快于思维,在那暗红血珠彻底污染剪刀、屏障彻底破碎的前一瞬——
安心猛地扑了过去,不是扑向魏殳,也不是扑向门口,而是……扑向了那悬浮在半空、正处于力量冲突核心的剪刀!
在她手指触碰到冰冷剪刀柄的刹那——
“轰!!!”
她感到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强行拖入了一个无尽的、血色与金光疯狂交织冲撞的混沌漩涡!
仿佛有无数古老的碎片、破碎的誓言、背叛的怒吼、冥河的哀嚎、以及一丝微弱却坚韧的守护意志……一股脑地塞进了她的脑海!
与此同时,她指尖那早已结痂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涌出,沾染在剪刀上,与她之前残留的血迹、魏殳的精血、以及那滴正在侵蚀的“冥血”……混合在了一起!
四种不同的“血”——安心的未知之血、魏殳的契约之血、背契者的冥血、以及安心之前绘制血符时留下的生命之血——在这一刻,于这柄普通的铁剪刀上,发生了谁也无法预料的诡异交融!
混沌的漩涡中,安心仿佛听到了一声来自遥远亘古的、充满了惊疑与震怒的咆哮:
“……不可能!……汝之血……为何……能融……?!”
下一瞬间,巨大的力量从交融的中心爆发开来!
安心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既温暖又冰冷、既生机勃勃又死寂沉沦的力量,顺着剪刀猛地冲入她的体内!
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意识沉沦的最后瞬间,她似乎看到,那柄剪刀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一种无法用颜色定义的、混沌的光芒,瞬间吞噬了门口那暗红的阴影,也吞噬了她和魏殳……
棺材铺内,陷入了一片绝对的、死寂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