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
那枚贴在门板上的红色“闭”字符,如同风中残烛,散发出的微光时明时暗。
门外那沉重粘滞的脚步声并未远去,依旧在有限的范围内徘徊,带着一种令人焦躁的、被阻挠后的阴郁怒气。
冰冷的窥视感虽被削弱,却如同附骨之疽,始终透过门板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缠绕在安心和魏殳周围。
安心靠坐在墙边,剪刀横在膝上,身体因脱力和持续的紧张而微微颤抖。
她不敢闭眼,死死盯着那扇门,仿佛下一刻它就会被狂暴的力量撕碎。
魏殳半倚在草铺上,呼吸比之前有力了些,但脸色依旧难看。
他闭着双眼,眉头紧锁,并非休息,而是在全力调动残存的力量感应门外的具体情况,同时对抗着伤口传来的阵阵钝痛。
他知道,安心的剪纸只是权宜之计,撑不了多久。
“沙……沙……”
脚步声再次靠近,停在了门外极近的地方。
这一次,没有撞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
像是……极其坚硬冰冷的东西,正在小心翼翼地、一寸寸地刮过门板的木质表面。
“吱嘎……吱嘎……”
那声音尖细绵长,钻入耳膜,直透脑髓。
它不是在破坏,更像是在……探查?
或者,是一种更恶毒的、试图瓦解心防的折磨。
安心的心脏被这声音攫住,呼吸变得困难。
她看到,门板上那个小小的“闭”字符,随着刮擦声的持续,边缘开始微微卷曲,那黯淡的光芒也如同接触不良的灯丝般,剧烈地闪烁起来!
它找到弱点了!它在试探,在消耗符纸的力量!
“魏……”
安心忍不住发出极低的气音,求助地看向魏殳。
魏殳倏地睁开眼,眸中寒光一闪。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门板下方——那里有一条因门板老旧而产生的、不易察觉的细小缝隙。
他的眼神传达着明确而危险的指令:看!看清楚外面到底是什么!
安心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头顶。
去看?
隔着门缝去看那个东西?!
她本能地抗拒,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那刮擦声还在继续,如同冰冷的指甲刮搔着她的神经。
魏殳的目光不容置疑,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未知是最大的恐惧,只有看清对手,才可能找到一线生机。
他需要信息,而此刻,只有她能做这件事。
“闭”字符的光芒又黯淡了一分。
安心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她知道没有退路。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尖叫,用颤抖的双手撑起虚软的身体,如同潜伏的猎食者,以一种极其缓慢、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的姿态,向着那条门缝匍匐靠近。
每靠近一寸,那冰冷的窥视感和门外的刮擦声就越发清晰。
浓烈的土腥气和腐朽味几乎让她作呕。
终于,她来到了门边。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她侧过头,将右眼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凑近了那条狭窄的、黑暗的门缝。
视线受阻,只能看到外面一片模糊的昏暗。
她屏住呼吸,努力调整角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极其刺眼的、不自然的红色。
像是浸透了血液的、僵硬布料的一角,就停留在门外极近处。
然后,她看到了……一只眼睛。
一只巨大的、完全漆黑、没有一丝眼白的眼睛,正从门外的下方,死死地、倒着透过门缝,与她对视!
那眼睛里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只有无尽的空洞、冰冷,以及一种贪婪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恶意!
安心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无法呼吸,无法动弹,甚至连移开视线都做不到!
那只倒悬的、非人的眼睛,仿佛有着某种魔力,牢牢吸住了她的目光。
她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拖入那片无尽的黑暗之中,冰冷、绝望、死寂……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
“嗬……”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漏气风箱般的声音,透过门缝,直接钻入了她的耳中。
那不是语言,却带着一种扭曲的、充满诱惑与恶意的意念,强行灌入她的脑海:
“……看……到……你……了……”
“……同……类……”
“……打……开……”
同类?!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她几乎停滞的思维中炸响!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自己握着剪刀的手,那刚刚结痂的指尖伤口处,传来一阵诡异的麻痒和灼热。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通过那只眼睛的注视,与她体内那来历不明的力量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不!不是同类!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的排斥和愤怒,如同火山般猛然爆发!
安心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向后一仰头,硬生生挣脱了那恐怖的对视!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后退,直到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如雨而下。
她看到了!那只眼睛!还有那意念的低语!
“同类”?它说她是“同类”?
这比任何直接的攻击更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魏殳一直紧盯着她的反应,看到她惨白的脸色和惊魂未定的眼神,立刻明白了。
门外的东西,不仅强大,而且……认知诡异。
“它……它说……”
安心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语无伦次,“眼睛……倒着的……红色……同类……”
她抬起自己颤抖的手,看着指尖那微微发热的伤口,一股巨大的恐慌和自我怀疑席卷了她。
魏殳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他强撑着坐直身体,目光如电般射向那扇门。
“闭”字符的光芒已经微弱到几乎看不见,门板的刮擦声变得急促起来,带着一种被识破后的焦躁和更强的破坏欲。
“守住心神!”
魏殳低喝,声音虽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它在蛊惑!你不是它!”
他的话如同冷水浇头,让安心混乱的思绪清醒了一瞬。
不是同类……是蛊惑……
对,是蛊惑!那东西想瓦解她的意志,让她自己打开门!
就在这时——
“砰!!”
失去了“闭”字符大部分效力的门板,在那东西蓄力已久的撞击下,发出一声巨响!
木杠剧烈弯曲,门板中央甚至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它要进来了!这一次,恐怕挡不住了!
安心绝望地看向魏殳。
魏殳脸色铁青,眼神却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决绝。
他猛地抬手,咬破了自己的指尖,鲜红的血珠涌出。
他没有去看门,而是看向了安心,或者说,是看向了她手中那柄一直紧握的、普通的铁剪刀。
他的血,滴落在了剪刀的刃口上。
“以血为引,金气为锋……”
他低吟着某种古老的咒言,声音微弱却带着奇异的韵律,“……安心,用你的‘意’,指向门缝!”
来不及思考,安心几乎是本能地遵从。
她举起那柄沾染了魏殳鲜血的剪刀,将所有的恐惧、愤怒、排斥,以及那被认定为“非我族类”的决绝意志,全部灌注其中,隔着空气,狠狠刺向那条门缝——刺向那只可能还在窥视的、倒悬的恶意之眼!
剪刀的尖端,魏殳的鲜血仿佛被点燃,爆起一簇极其微弱的、却带着破邪气息的金红色光芒!
“嗤——!”
一声仿佛烧灼的厉响从门外传来!伴随着一声尖锐到超越人耳感知极限的、充满痛苦与暴怒的嘶鸣!
那冰冷的窥视感瞬间如潮水般退去!
沉重的脚步声变得踉跄、混乱,迅速远离。
门外,重新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门板上那道新鲜的裂痕,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腥臭与焦糊味,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对峙。
安心脱力地瘫软在地,剪刀“哐当”一声掉落在身旁。
她看着魏殳,他因强行催动力量而脸色灰败,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眼神依旧锐利,正死死盯着门外,确认那东西是否真正离去。
“同类……”
安心蜷缩起来,将脸埋在膝盖里,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那只倒悬的漆黑眼睛和那诡异的低语,如同噩梦,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魏殳收回目光,看向瑟瑟发抖的安心,眼神复杂。
门外的东西暂时退却了,但它留下的阴影,尤其是对安心身份的暗示,却如同最阴毒的种子,埋在了这死寂的棺材铺里。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寒冷。
而潜藏在安心身上的谜团,似乎也比那门外的诡异,更加深沉,更加……令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