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简短的、带着一丝几不可察嗔怪意味的“笨”字,如同在朱逸峮小心翼翼维持的平静湖面上投下了一颗裹着蜜糖的炸弹。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明确的承诺,却比任何热烈的回应都更让他心潮澎湃,欣喜若狂。
他几乎是颤抖着手,反复确认那条信息,仿佛要将那一个字拆解咀嚼,品味出无穷的深意。
他没有立刻回复,生怕任何不当的言辞都会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冰层融化的微妙瞬间。
他只是将那张煮糊的粥的照片和那个笨字的聊天记录截图,珍而重之地保存了起来,像个怀揣着巨大秘密的孩子,独自品味着这份掺杂着苦涩与甘甜的悸动。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之间的气氛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转变。
线上,朱逸峮依旧是“桉叶”直播间里那个沉默的支持者,只是那份沉默中,多了几分踏实与笃定。
线下,他发给谭韫航的信息依旧保持着克制,但内容不再局限于单纯的关怀,开始偶尔分享一些他觉得有趣却不越界的事情,语气也轻松自然了许多。
谭韫航的回应依旧不算热情,十次里或许会回复三四次,内容简短,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感,确实在逐渐消融。
他像是一只试探着伸出触角的蜗牛,在确认外界环境安全后,才允许对方稍稍靠近一点点。
这种缓慢的、看似平稳的进展,让朱逸峮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耐心与希望。
他甚至开始觉得,这种细水长流的靠近,比之前那种急风骤雨般的追求,更让人心安。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一场由某个顶尖奢侈品牌举办的年度慈善晚宴,打破了这份逐渐升温的平静。这类场合向来是名流云集,觥筹交错间充斥着资源交换与浮华喧嚣。
以朱逸峮的身份,自然是受邀的重磅嘉宾,而令谭韫航有些意外的是,他也收到了一份制作精良的邀请函——是以他本人,谭韫航的名义,而非主播“桉叶”。
递送邀请函的品牌代表言辞恳切,表示品牌方非常欣赏他独特的时尚品味和个人气质,希望他能莅临。
谭韫航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关窍。恐怕不仅是品牌方的欣赏,更有朱逸峮无形的影响力在背后推动。
这无疑是一个将谭韫航这个身份更深入地推入朱逸峮现实社交圈的机会,虽然伴随着风险,但机遇同样巨大。
他答应了。
晚宴当晚,谭韫航选择了一身剪裁极致合体的午夜蓝丝绒西装,没有繁复的装饰,仅靠流畅的线条和高级的面料质感,便将他宽肩窄腰长腿的优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长发依旧松松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他没有佩戴任何耳饰,脸上也未施粉黛,只薄薄涂了一层润唇膏。
整个人清冷俊美,气质卓然,与周遭那些珠光宝气、精心雕琢的男男女女相比,像一道凛冽而独特的风景。
他入场时,吸引了不少目光。许多人对他感到陌生,低声询问着这是哪家的新贵或是新晋的明星,却无人能将他与网络上那个风情万种的“桉叶”联系起来。
朱逸峮到得稍晚一些,他穿着一身经典的黑色礼服,气质矜贵,一进场便成了焦点,不断有人上前寒暄。
他的目光却在人群中迅速搜寻,当看到独自站在落地窗边、手持一杯香槟静静望着窗外夜色的谭韫航时,眼神瞬间柔软下来,带着毫不掩饰的专注与欣赏。
他摆脱了围上来的人群,径直走向谭韫航。
“来了?”朱逸峮在他身边站定,声音不高,带着一种熟稔的自然。
谭韫航回过神,看向他,微微颔首:“嗯。”
没有过多的言语,两人之间却流淌着一种外人难以介入的默契氛围。
朱逸峮没有靠得太近,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但那份关注与在意,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他们并肩站了一会儿,看着窗外的城市灯火。
朱逸峮低声向他介绍着场内一些重要人物,语气平淡,像是在分享着寻常琐事。谭韫航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
这一幕,落在某些有心人眼里,便显得格外刺眼。
凌曜也来了,他穿着一身极其骚包的亮片西装,妆容精致,正周旋于几位富商之间。
当他看到窗边那两道并肩而立、气质迥异却莫名和谐的身影时,尤其是朱逸峮落在谭韫航身上那毫不避讳的、带着占有欲的目光,一股混合着嫉妒、不甘和怨恨的情绪猛地涌上心头。
上次pK的羞辱,他记忆犹新,他不敢明着招惹朱逸峮,却将所有的怨气都归结到了谭韫航身上。
如果不是这个不男不女的主播,他怎么会当众丢那么大的脸?凭什么他就能得到朱逸峮的另眼相看?
一个阴暗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晚宴进行到中途,是例行的交流酒会环节,侍应生端着盛满酒水的托盘,穿梭于宾客之间。
谭韫航不太喜欢这种应酬,正想找个安静的角落待一会儿,一位侍应生恰好端着托盘经过他身边。
盘中有红酒、香槟和几种无酒精饮料。谭韫航随手取了一杯苏打水。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取走苏打水后,凌曜状似无意地靠近了那名侍应生,低声快速地说了一句什么,手指在托盘下方极其隐蔽地动了一下,将一小颗无色无味的药片,弹入了旁边另一杯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苏打水中。
然后,他对着不远处另一个同伴使了个眼色。
那名同伴会意,立刻笑着走向谭韫航,热情地搭话:“这位就是谭先生吧?久仰久仰,我是大雁媒体的,非常欣赏您…”他刻意用身体挡住了谭韫航的视线,同时那名被调换过的侍应生,再次端着托盘, 不小心地轻轻碰了谭韫航一下。
“抱歉,先生!”侍应生连忙道歉。
谭韫航皱了皱眉,手中的苏打水洒出了一些。
“没关系。”他淡淡道,并未多想。
那名媒体人依旧热情地拉着他说个不停。
侍应生则趁机将托盘上那杯被动过手脚的苏打水,换到了谭韫航手边,然后迅速离开。
谭韫航应付完那位过于热情的媒体人,觉得有些口干,并未察觉异常,顺手拿起手边那杯新的苏打水,喝了一口。
无色无味,与普通的苏打水毫无区别。
他放下酒杯,继续与偶尔上前攀谈的人应酬,朱逸峮虽然被一些人缠住脱不开身,但目光始终留意着他这边。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谭韫航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股莫名的燥热从身体深处涌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周围的喧嚣声仿佛被隔了一层膜,听不真切,心跳莫名加速,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扶了扶额头,试图保持清醒,但那股无力感和陌生的热潮却越来越汹涌。
“怎么了?”朱逸峮一直关注着他,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快步走了过来,扶住他的手臂,触手一片滚烫。
谭韫航抬起头,眼神已经有些涣散,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
“你…”朱逸峮脸色骤变,他几乎是立刻明白了发生了什么!这种场合,这种症状,他猛地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扫向全场,带着骇人的戾气,最终定格在远处正得意地看着这边的凌曜身上!
凌曜接触到他的目光,吓得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想躲。
但朱逸峮已经无暇顾及他,他一把将几乎软倒的谭韫航打横抱起!
“让开!”他对着周围被惊动的人群低吼一声,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下意识地让开一条路。
朱逸峮抱着体温越来越高、意识逐渐模糊的谭韫航,无视所有惊诧、探究的目光,大步流星地穿过宴会厅,径直走向出口。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能让空气冻结。
怀里的身体滚烫而柔软,带着一种无助的脆弱,与他平日里的清冷截然不同。
谭韫航无意识地靠在他胸前,微蹙着眉,难受地喘息着,温热的气息拂过朱逸峮的脖颈。
朱逸峮的手臂收得更紧,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近乎毁灭的暴戾。
他小心翼翼、耐心等待了这么久,才终于靠近一点点的人,竟然有人敢用这种龌龊的手段伤害!
凌曜。
还有那些可能参与其中的人…
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怀里的人。
他抱着谭韫航,快步走向自己的车,将所有的喧嚣与算计,都抛在了那片虚伪的浮华之后。
夜风凛冽,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怒火,也吹不凉怀中那具滚烫的身体。
谭韫航在他怀里难受地动了动,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泣音的呻吟。
朱逸峮的心,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几乎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