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场令人窒息的饭局之后，萧辰明显感觉到，谭韫航的态度变了。
不再是拍卖会后台递出手帕的维护，不再是项目部里不容置疑的撑腰，不再是火锅店中自然而然的分享，甚至不再是桌布下那惊世骇俗却让他心悸不已的撩拨。
一切都恢复了最正常的轨道。
谭韫航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矜贵疏离的星寰集团总裁。
他偶尔会因为业务往来出现在林氏，但公事公办，效率至上。他会与林国栋寒暄，会与其他高管交谈，眼神锐利，语气冷静。
而当他的目光扫过萧辰时，不再有任何停留。没有额外的关注，没有意味深长的话语，就像看待林氏任何一个普通的、无关紧要的员工一样。
客气，疏离，仿佛之前所有的特殊对待都只是萧辰一场荒诞的错觉。
他甚至不再直呼萧先生，而是像其他人一样，客气地称呼他的职位，萧助理。
“这个数据，麻烦萧助理尽快核对一下。”
“林副总，这个方案还需要细化，让萧助理跟进吧。”
“嗯，辛苦了。”
语气平淡无波，眼神没有任何温度。
这种突如其来的、彻头彻尾的正常化，比之前的任何特殊对待都更让萧辰感到恐慌和失落。
他宁愿谭韫航嘲笑他、戏弄他，甚至像饭局上那样冷眼旁观，至少那证明自己在他眼里还是特殊的，是能引起他情绪波动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彻底沦为背景板，一个连名字都不值得被记住的萧助理。
萧辰发现自己变得可笑地期待每一次谭韫航来林氏的机会。
他会提前将自己收拾得尽量整洁，会下意识地注意自己的言行，会在他可能出现的地方徘徊。
然而，每一次，谭韫航都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连一个眼神的余光都吝于给予。
那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像细密的针，一遍遍扎在他的心上，比林清雪的辱骂更让他难受。
他试图在心里为谭韫航开脱：他是大集团总裁，日理万机，本来就不该对自己这种小人物过多关注。
之前的一切，或许真的只是他一时的兴致或者怜悯？现在兴致过了，自然就恢复了原状。
道理他都懂，但心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林家那边，因为谭韫航的冷淡，林国栋对萧辰的态度也迅速打回原形，甚至更糟，觉得他没用，连讨好谭总都做不到。
林清雪更是变本加厉地羞辱他，将饭局上被迫演戏的怨气全数发泄出来。
“废物就是废物！还以为真攀上高枝了？结果人家根本懒得搭理你！”
“看见你就恶心！滚远点！”
内外交困的压抑，几乎让萧辰喘不过气。他越来越频繁地摩挲着那把青铜匕首，冰冷的触感是他唯一的慰藉，却也提醒着他那遥不可及的、或许只是幻影的锋芒。
这天，星寰集团有一个项目需要与林氏进行最后的细节对接。谭韫航亲自带队过来，阵仗不小，会议被安排在最大的会议室。
萧辰作为助理，也被要求列席，负责记录和端茶倒水。他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看着主位上那个光芒四射、掌控全局的男人，心里一片苦涩的冰凉。
会议进行得很顺利，谭韫航思维敏捷，要求严苛，林氏这边的人无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中途休息时，众人三三两两出去透气。萧辰正低头整理着会议记录，一杯温水突然放在了他手边。
他愕然抬头，看到谭韫航的秘书正对他礼貌微笑：“萧助理，辛苦了，谭总让给大家添点水。”
原来是秘书，是谭韫航吩咐的大家，不是单独给他。
刚刚升起的一丝微小火星瞬间熄灭。萧辰低声道谢：“谢谢。”
秘书点点头离开了，萧辰看着那杯水，却没有喝下去的欲望。
过了一会儿，谭韫航也从主位上起身，似乎准备出去。他路过萧辰的座位时，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萧辰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几乎能闻到对方身上那极淡的、清冷的木质香气。
然而，谭韫航并没有停留，也没有看他，只是他的钢笔似乎不小心从西装口袋中滑落，“啪”一声轻响，掉在了萧辰的脚边。
萧辰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立刻弯腰去捡。
就在他捡起钢笔，直起身，准备递还给谭韫航时，却对上了对方的目光。
谭韫航正低头看着他，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属于上位者的、公式化的歉意：“不好意思，萧助理，麻烦你了。”
他的语气客气而疏离，仿佛只是在对待一个为自己捡起东西的陌生下属。
萧辰的手僵在半空中，心脏像是被那冰冷的客气狠狠刺穿。所有的期待和紧张，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只剩下冰冷的绝望。
“不麻烦。”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谭韫航接过钢笔，指尖不可避免地与他的皮肤轻微触碰。
那触感微凉，一触即分。
却让萧辰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了手。
谭韫航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失态，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萧辰站在原地，手里还残留着那冰冷的触感和钢笔的重量。他看着那个决绝的背影，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原来，从头到尾，沉迷的、期待的、慌乱的，都只有他一个人。
对方早已抽身离去，云淡风轻。
只有他还困在原地，像个傻子一样，对着那点虚无缥缈的温暖，摇尾乞怜。
巨大的羞耻感和自我厌恶，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
他再也无法在这个令人窒息的会议室里待下去，猛地转身，也冲了出去，只想找个没人的角落，舔舐那鲜血淋漓的伤口。
他没有看到，在他转身逃离后，已经走到会议室门口的谭韫航，脚步微微一顿，侧过头，目光极快地扫过他仓惶逃离的背影。
那平静无波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幽光。
如同最耐心的猎手，看着猎物在陷阱边缘挣扎。
然后，他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继续前行。
疏离，是最好的催化剂。
失望，才能催生渴望。
他等着，等着那条龙，主动挣破枷锁，来到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