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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极殿前的广场,在晨曦中显得愈发辽阔而肃穆。

殿试的紧张气息已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盛大、更为庄严的庆典氛围。卤簿仪仗陈列得更加鲜明威武,锦衣卫力士持戟肃立,目光如炬。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品级肃立两厢,神情恭谨中透着节日的温和。

新科贡士们再次列队于此,心境却已是云泥之别。经过一夜的焦灼等待与最终名次的尘埃落定,每个人脸上都洗去了不安,换上了难以抑制的激动、荣耀与即将步入仕途的憧憬。他们依旧身着蓝色的贡士襕衫,但人人腰板挺直,气宇轩昂。

陆仁立于队伍最前方,右腕虽仍隐隐作痛,但已被内侍重新敷药仔细包扎过,并无大碍。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御前庄严的空气,心中虽依旧澎湃,却更多了几分沉甸甸的踏实感。

“陛下升座——!”

鸿胪寺官员的高唱划破宁静。庄严的礼乐再次奏响,弘治皇帝朱佑樘身着常服(恩荣宴并非大朝会,故未着衮服),面容温润平和,在内侍的簇拥下升御座。百官与贡士齐刷刷跪倒,山呼万岁之声震天动地,比昨日更多了几分由衷的敬服与喜悦。

传胪大典正式开始。

鸿胪寺卿徐步上前,从司礼监太监手中恭敬接过明黄绫帛的金榜,朗声宣读:

“弘治九年壬戌科殿试,第一甲第一名——河南开封府陈留县,陆仁!”

“第一甲第二名——南直隶苏州府,王鉴!”

“第一甲第三名——浙江余姚县,谢丕!”

……

每一个名字被唱出,都伴随着一阵轻微的骚动和羡慕的目光。当陆仁的名字再次以“状元”的身份响彻云霄时,他已然平静许多,但那份巨大的荣耀感依旧充盈心间。他稳步出列,于丹陛之下行三跪九叩大礼,声音清朗坚定:“臣陆仁,叩谢陛下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治皇帝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期许,温言勉励道:“尔等皆国之栋梁,朕心甚慰。望尔等自此以后,精白乃心,恪勤厥职,秉公持正,实心任事,不负朕望,不负所学。”

“臣等谨遵圣谕!”以陆仁为首,所有进士齐声应答,声震殿宇。

传胪礼毕,接下来并非直接簪花游街,而是更为隆重的恩荣宴(亦称琼林宴)。

宴设于礼部大堂。皇帝起驾,百官与新科进士们移步前往。大堂内早已布置得富丽堂皇,珍馐美馔罗列,御酒醇香四溢。弘治皇帝于主位安坐,阁老重臣、读卷官、銮仪卫使等高级官员陪宴,新科进士们按名次序坐。

宴席之初,丝竹悠扬,气氛融洽。酒过三巡,宴会进入了最重要的环节——皇帝赐诗。

这是莫大的恩荣。内侍官捧上早已备好的御制诗卷,高声宣道:“陛下有制,赐新科进士诗——”

全场立刻肃静下来,所有人离席躬身聆听。只见那诗卷上以精湛的馆阁体书写着弘治皇帝的亲制诗:

《赐壬戌科进士》

皇极开文运,菁莪乐育才。

奎光临玉陛,鹓序伫金台。

献策惭三略,抡元愧九垓。

勖哉形廷彦,忠谠翊熙皞。

(诗意:皇室开创昌明文运,如同培育香草般乐于培养人才。文星之光降临宫殿,贤才们按序站立于朝廷之上。诸生的策论让朕惭愧自己谋略不足,选拔状元也让朕感愧于天下之大。勉励啊,朝廷的新秀们,望你们以忠正之言辅佐这兴盛之世!)

诗作既表达了皇帝对人才的重视与欣悦,也含蓄地表达了自谦和对新科进士们的殷切期望,格调雍容,寓意深远。

“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全体官员与进士再次叩谢天恩,声浪之中充满了激动与感佩。能得到皇帝亲制诗篇赏赐,这是何等殊荣!陆仁心中亦是暖流涌动,皇帝此举,无疑是对他们这一科进士的极大肯定。

赐诗之后,宴会气氛愈加热烈。百官纷纷向三鼎甲及众进士敬酒道贺。陆仁作为状元,自然是焦点中的焦点。他虽然年轻,且手腕不便(多以左手持杯示意),但应对得体,举止从容,既不怯场,也不张扬,引得不少重臣暗自点头。

恩荣宴毕,皇帝起驾回宫。真正的重头戏——簪花礼与夸官游街——这才正式开始!

礼官高声唱喏,早已准备妥当的仪仗锣鼓再次喧天而起。三匹神骏的白马被牵至礼部门前。陆仁、王鉴、谢丕三人,被引至一旁早已设好的帷帐内。

数名内侍上前,为他们脱下蓝色的贡士襕衫,换上了特赐的、用于游街的崭新青色圆领罗袍。这虽非正式的进士朝服,但用料考究,做工精细,象征着他们身份的根本性转变——从此不再是士子,而是天子门生,朝廷命官!

随后,内侍又捧上三顶崭新的乌纱帽。

最关键的时刻到来。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代表皇帝,亲自为三鼎甲簪花。他首先走到状元陆仁面前,一名小内侍跪奉上一个铺着红绒的金盘,上面并排躺着两朵用纯金箔、红绸、翠羽精心制成的特大号金花,华丽夺目,远超寻常。

萧敬面容肃穆,动作却十分利落,小心而郑重地将两朵金花分别簪在陆仁乌纱帽的左右两侧,并加以固定。

当那沉甸甸、金灿灿的殊荣终于落于冠侧时,陆仁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荣耀感与责任感交织着涌上心头。金花的重量清晰可感,其象征的意义更是重于千钧。

“状元公,恭喜了。陛下殷殷期望,尽在此中。”萧敬低声说了一句,声音虽尖细,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郑重。

“陆仁定不负陛下天恩,不负公公吉言。”陆仁躬身行礼,语气沉凝。

接着,萧敬又为榜眼王鉴、探花谢丕簪上金花(形制稍逊于状元)。

当三人帽插金花,身着青袍,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阳光照耀下,金花璀璨,青袍飘逸,少年英俊,风华绝代!顿时引来一片震天的喝彩与欢呼!

“起行——夸官——!”

礼官高声宣布。陆仁深吸一口气,左手挽缰,翻身上马。榜眼、探花紧随其后。

锣鼓仪仗再次开道,锦衣卫扈从左右,新科进士们的队伍,浩浩荡荡地驶出礼部,向着御街进发。

恩荣宴的雅乐与御街的喧闹即将衔接,而属于状元陆仁的、最为风光无限的夸官之旅,正式拉开帷幕!簪花礼成,荣耀加身,下一步,便是将这无上的荣光,展示给京城的万千黎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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