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昶、王肃逃回彭城,可真是心在滴血,这不是简单的兵家胜败,俩人身上都压着层层血海深仇,指着这次打过江南,灭了萧氏呢,居然不能报仇雪恨,心中懊恼悔恨自不必说!
古来同天不同景。
萧衍得胜还朝途中,即接到任命为右军晋安王司马、淮陵太守。
刚踏入朝堂,萧鸾大加赞誉,又任命他为太子中庶子,统领羽林监,不久便被派遣出京,镇守石头城。
火速升迁,萧衍并没有沾沾自喜!
萧鸾什么德行他太清楚了。
萧鸾从小父母双亡,寄人篱下,无论萧道成怎么视如己出,在他心里都是填补不上那层安全感。
他像只披着羊皮的狼:隐忍,敏感、狠毒!
这样的家伙,一旦发现危险,压抑的恐惧和不自信,会瞬间爆发,基本上自己就没命了,别看是自己亲叔叔,不好使!
他避免被萧鸾猜忌,遣散了部下,时常乘一辆小牛车来往出入,最可气的是牛角还折了,也不知道这宝贝老牛,他从哪里淘澄来的,要多低调有多低调。
齐明帝萧鸾看他清素俭朴,低眉顺眼,非常安心,也常常拿他当例子,勉励朝臣。
却说拓拔宏听闻刘昶、王肃一路新败,而且败得大伤元气,当下吃惊不已。
王肃等人回到彭城,火速集结兵马,再次南下,又把义阳围了起来。
北魏虽然已经越过淮河,直击南齐腹地,但是却无法攻克淮河沿岸的重镇!钟离,义阳,寿阳,一个也打不下来!
此时南阳一路也发来战报,由于将领之间缺乏统一指挥,士兵不知所措,竟然围攻赭阳长达一百多天,还没有攻克!兵士伤亡也不是小数字!
本来已经够糟糕的了,不想齐明帝又派猛将垣历生救援赭阳,魏军将领意见不一致,可以这么说木匠多盖歪了房子,居然认为寡不敌众,草率撤退。
那垣历生能放你走吗?果断乘胜追击,魏军大败,兵士又死亡数千不止!
拓拔宏仰天长叹,白瞎了这次绝好的战机,看来只能指望自己攻下寿春了。
战局瞬息万变,突然顶住了牛,萧鸾信心大增,再遣部将裴叔业出兵,意图夺回涡阳。
刘藻率兵救援,结果被裴叔业所败。
王肃上表请求向拓拔宏靠拢,遣军支援涡阳。
拓跋宏下诏书说:“收到你的奏表,我心中怅然。
我知道你的意图,并非专门为了水路战事,应当是因为你的部下刘藻等人的精锐部队,吃了败仗,怕牵连到你。
可是事态已成过去、形势难以挽回。
我如果分兵给你,兵少,啥作用不起,兵多,就得从京城的禁卫部队中抽调,那京城的安全怎么办?
如今之计还是要守住南兖州,谋划如何对付义阳的敌寇。
该回师再夺义阳就继续进军,不能夺取,就在淮北驻军镇守。
如果粮草耗尽,我方援军还没赶到,致使涡阳失守,那就是你的过错!”
王肃一看,再攻义阳已经没可能了,赶紧解除义阳围困,率军赶赴涡阳,裴叔业听闻王肃到来,随即领兵撤退。
王肃因刘藻等人战败而获罪,被降职为平南将军,其刺史的职位依旧保留,可真是伴君如伴虎,官印还没捂热,又给拿了回去!
寿阳围困战还在继续,北魏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铁甲骑兵众多,一眼望不到头。
萧鸾却稳如泰山,先派太尉陈显达巡视新亭、白下等长江沿线重镇,加强都城建康周边的防御,防止北魏军进一步南下!
同时诏令驻守寿阳的丰城公萧遥昌,只准守城,不可出城与北魏军决战,主打一个牵制防御!
突然遇上倾盆大雨,孝文帝命令去掉自己的伞盖,身着戎装,与兵士一起淋雨,同甘共苦。
他看到军中有士兵染病,亲自去军营安抚慰问,亲民这块,谁也没拓拔宏做的到位。
巡营之时,却听前面营帐笑声四起,拓拔宏禁不住诧异,怎么听着还有女人的动静呢?
众人窃笑都道,这是杨大眼的营帐。
“走,看看去!”拓拔宏也来了好奇的劲头。
进得军帐,只见一美女,容颜巧丽,端坐正位之侧,全副戎装,正抬脸望着杨大眼傻笑。
众人都道此是杨大眼之妻潘氏宝珠,武艺高超,善于骑射,一直尾随大军,自行来到丈夫军中,和丈夫同进共退,冲锋陷阵,刀剑齐并!
夫妻俩同坐幕中,正与部下将领、幕客随意交谈,杨大眼看连拓拔宏进来,赶紧起身行礼,高兴地指着妻子跟拓拔宏显摆说:“此乃潘将军也。”
拓拔宏也哈哈大笑,前有花木兰充军,北魏对营中女将已经见怪不怪了,他调侃道:“可见夫妻情深,当众如此表现,不怕别人笑你啊!”
杨大眼看了看爱妻道:“回陛下,我们是俩口子,孩子都好几个了,没啥好忌讳的,别人乐意笑就笑吧!”
军营之中,礼仪从简,潘宝珠起身,抱拳施礼,态度从容,拓拔宏点头微笑,随后摆摆手,带着众人回归大帐。
北魏孝文帝久攻寿阳不下,派人传唤,叫寿阳城中的南齐官员到大帐回话。
丰城公萧遥昌指派能言善辩的崔庆远前去应对。
崔庆远整衣出行,此次为使,凶多吉少,可是当他面见拓跋宏时,言行之间,皆承载着华夏正统的风姿傲骨,处处彰显着士大夫的儒雅风范。
他始终身姿端正,一举一动皆合古礼,细节中透露着南朝士族长期浸润的礼仪修养,确实令拓拔宏叹为观止。
中军大帐,铺着简洁的毛毡,正中设一张临时打造的楠木案几,案上摆着地图、笔墨与一只铜制的古朴砚台。
两侧分设矮凳——左侧为拓跋宏的座位,铺有素色锦垫,右侧留给使者崔庆远,无过多装饰,仅显“宾主有别”的礼制。
崔庆远临危不惧,全无慌乱之态,一见面,便火力全开,先行质问拓拔宏道:“北魏因何出师来犯?”
孝文帝拓拔宏目光平和,带着审视,不怒自威,朗声回答:“当然有原因!你是想让我把你们干的丑事,都一一列举出来吗?那好,你听着!
第一,萧鸾身为萧道成亲侄,受人抚养之恩,因何恩将仇报?
第二,萧鸾身为人臣,该效命社稷,忠于君主,因何杀帝自立?
第三,既然夺了人家的江山,又为何将萧道成一脉赶尽杀绝,宗祠毁灭!
似这种不忠不义,阴险狠毒之人,自然天下共讨之,朕发仁义之师,就为天下公义,不行吗?”
崔庆远也只能拼着脸大,不疾不徐,以温雅语调回答道:“昏君当道,民不聊生,另立明主,古来有之,你也算一国之君,如此孤陋寡闻吗?这有什么不可理解的?”
孝文帝义正辞严道:“昏君当道,废了以后,应该怎么办,你们不清楚吗?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萧鸾应该从前帝近亲中选一位有才能的辅佐之!”
崔庆远一听,牙都酸了,还用你叭叭,谁不懂这个道理,我说了算吗?一时无言以对!
见他理屈词穷,拓拔宏禁不住微微一笑,也没过多难为,反而缓和了语气,道:“回去告诉萧鸾,赶紧的,效仿汉代霍光拥立汉宣帝刘询之旧事,自行退位,谢罪于天下,我就原谅他了!
否则的话,两国关系交恶,致使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都是他的罪过!
话朕说到这里了,能否和睦友好,完全看萧鸾的态度,由您们南齐决定!”
之后,孝文帝慨然大量,赐赏了崔庆远酒菜和许多锦衣华服,送他回寿阳城。
这次会面虽然微不足道,却透露出很多信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拓拔宏已有退兵之心,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可是出兵容易,退兵难,怎么退?
北魏孝文帝又想在淮河南边已经取得的地方,修筑城堡,派兵戍守,以便安抚照顾新近归顺北魏的淮南百姓。
为此,孝文帝特意给相州刺史高闾去了一封信,盖了自己的玉玺印记。
高闾的回信马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