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晃了一下,又一下。
龙弋的左掌贴着青石底部,指尖压住那根细铁丝。他没动,连眼皮都没眨。
他拇指朝下,在石头上轻轻一蹭。西侧树上,白露弓身微沉,箭头往下偏了半寸,正对空地中央那块青石接缝。
东坡灌木后,铃绳又响了两下,这次更轻,像是风吹草尖。
来了,不是探路的野兽,是人。
龙弋的呼吸从鼻腔进出,慢得像停了。他眼角余光扫了眼右侧草丛,唐芯的工兵铲已经抬起来,卡在胸前,手肘抵地,姿势像只随时要扑出去的猫。
他知道她紧张。但紧张归紧张,动作没变形,这丫头学得快。
风从溪口斜吹过来,带着点湿泥味。三分钟后,左侧树丛分开,刀疤先露脸。
他今天穿了件灰绿色外套,袖口磨得起毛,右脸颊那道疤比昨天还红。
他站在林子边缘,不动,眼睛扫场子,一寸一寸看过去,连地上几片叶子的位置都不放过。
典型的战术侦察步法。
他身后两人跟出来,一个矮壮,一个老四,三人呈倒三角站定,间距两米,正好互相掩护。矮壮那个右手一直插在裤兜里,兜鼓着,明显塞了东西。
龙弋的指节轻轻敲了三下石头。
裴千雅那边立刻咬住了衣角。她刚才小腿抽筋,差点叫出声,现在整条腿都在抖,但手死死掐着大腿肉,愣是没动一下。
龙弋没再看她们。他的注意力全在刀疤脚上。
那人往前走了三步,踩上青石南沿。鞋底沾着一层红泥,湿的,反着晨光有点发亮。
那红泥,只有营地南边小径拐弯处才有。
昨夜下过雨,其他地方的泥都干了,唯独那片背阴坡地还湿着。除非是去侦查过。
他们来过了。
或者,至少派人摸过边界。
刀疤停下,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没人啊?说好辰时碰头,该不会跑了吧?”
他声音挺大,像是真在喊人。可说话时,左手一直贴着肋下,袖口微微隆起,里面肯定有东西。
不是匕首就是短棍。
他身后那两人也在笑,但眼神不笑。矮壮的那只手还在兜里,瘦高的则不停扫视四周树冠,耳朵动了动,像是在听风里的动静。
专业。
太专业了。
龙弋心里那杆秤彻底落了地。他们来,就是为了清场。
刀疤又往前迈了一步,右脚落地,刚好踩在覆着腐叶的松软地上。那片叶子底下,就是北侧深坑的边缘。
龙弋的右手缓缓上移,拇指顶开刀鞘卡扣,刀刃露出半寸。
只要他再往前半步,踩实了,陷坑就会塌。
但他没继续走,反而停下来,低头看了看脚边的一根断枝。
“奇怪。”他蹲下,用脚尖拨了拨,“这枝,断口新鲜。”
龙弋心里一紧。
这家伙发现问题了?
不可能。陷阱做得严实,腐叶、草皮、浮土都按原样铺过,连野猪都没察觉。一根断枝不至于暴露。
可刀疤盯着那截树枝,看了足足五秒。然后他抬头,冲身后两人使了个眼色。
矮壮的立刻往左横移半步,站到了老四那个的侧后方,形成新的掩护角度。
龙弋明白了。
他们没发现陷阱,但他们发现了“人为痕迹”。
这根断枝,可能是唐芯昨天布线时不小心碰折的。虽然不起眼,但在这种老手眼里,就是破绽。
他们开始怀疑了。
刀疤站起来,拍了拍裤子,笑着往前又走一步,右脚稳稳落在腐叶层上。
“咔——”一声极轻的脆响。
龙弋的肌肉瞬间绷紧。
那是铁丝联动装置被轻微牵动的声音。主绳穿过青石底下的暗槽,连接四套机关。这一脚,已经触到临界点。
但陷坑没塌。
因为他还差半寸,没把重心压上去。
只要他再往前挪一点,或者换脚……
刀疤却忽然转身,冲身后两人低声说了句什么。老四点点头,从背包里掏出个金属探测器似的东西,打开开关,开始往四周扫。
龙弋眯起眼。
那玩意儿他认识——便携式震动感应仪。能测地下空洞,常用于排雷或搜救。血狼团标配装备之一。
他们果然不是普通雇佣兵。
“往西边查查。”刀疤指了指吊索方向,“我总觉得,这地方太干净了。”
老四应了一声,提着仪器往西侧走。
不能让他靠近吊索。那藤蔓绞索虽然藏得好,但仪器一扫,地下埋的固定桩和拉力点会显异常。
他必须打断。
就在这时,东坡灌木后,铃绳猛地一颤——三下急促!
蒋雨萌发出警报:有人从后方接近!
还有第三批人?
龙弋眼角迅速扫向东坡林线,果然,树影间有个人影贴着地面爬行,动作极慢,手里握着一把折叠铲。
是他们的增援。
龙弋立刻改变计划。他抬起左手,在石头上敲了四下——这是紧急预案信号:放弃诱敌,准备强启。
白露在树上微微点头,弓弦缓缓拉开。
唐芯的工兵铲已经举到肩位,只等一声令下就能突进。
姚丽莎悄悄抽出一根竹矛,塞进袖口。
裴千雅把药包抱在胸前,手指抠进皮袋缝线里。
刀疤那边,瘦高拿着仪器走到吊索区边缘,显示屏上的波形开始波动。
他皱眉,蹲下检查地面。
刀疤站在原地,笑着拍了拍裤子:“差不多了吧?没人就算了,咱们……”
他话没说完,突然抬头,看向龙弋藏身的青石方向。
目光,直勾勾撞了过来。
龙弋没躲。
他知道,对方看不见他。凹槽位置经过精确计算,视野盲区。但那种被盯上的感觉,是真的。
就像野兽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刀疤嘴角的笑慢慢收了。他右手缓缓移向腰间,衣服鼓起一块方形轮廓。
那是枪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