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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节揭示王朝周期律、痛陈世家之弊、并指出活字印刷这条破局之路的历史课,如同一场心灵的暴风雨,冲刷着李世民和他核心圈层的每一个人。课后,李世民独自一人在两仪殿内踱步良久,激动、愤怒、沉重、希望……种种情绪在他胸中交织翻腾。

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认识到,林昊此人,不仅仅是一个知晓未来的“预言者”,更是一座蕴含着足以改变大唐国运的智慧宝库。他所带来的,不仅是高产作物的希望,更有打破千年困局、重塑社会结构的钥匙(活字印刷)。这样的人,其价值无可估量!

然而,正因其价值巨大,其危险性也成正比。李世民深知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门阀的能耐和手段。他们或许暂时还摸不清林昊的底细,但一旦让他们察觉到林昊的存在,以及他正在为自己出谋划策,尤其是那些直接动摇他们根基的主意(如活字印刷、科举改革),他们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林昊这个“祸根”铲除!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绝不能让他有任何闪失!”李世民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将林昊继续安置在相对开放的宫殿偏殿,即便加强守卫,也难免人多眼杂,绝非长久之计。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形成——必须给林昊一个更安全、更独立,也更便于掌控的空间。

他立刻召来了长孙皇后。

“观音婢,今日林昊所讲,你也听到了。”李世民语气凝重,“此子于我大唐,如同甘霖之于久旱,不容有失。朕思来想去,宫中虽好,却非万全之地。朕欲在禁苑之内,临近藏书阁与试验田的那片‘清晖园’,单独辟出,修缮一番,赐予林昊居住。”

长孙皇后闻言,微微一惊。“清晖园”虽非正式宫殿,但环境清幽,景致雅致,历来是皇室成员读书休憩之所。将其赐予一个来历不明的布衣,这无疑是极大的破格恩宠,必然会引起朝野议论。

但她瞬间就明白了丈夫的深意。那里位置相对独立,便于设置层层守卫,与试验田和未来可能进行活字印刷研究的工坊都相距不远,更重要的是,可以最大限度地隔绝外界窥探。

“二哥思虑周详。”长孙皇后颔首,“清晖园确是个好去处。只是……内外侍从……”

“这正是朕要与你商议的。”李世民接口道,“园内所有侍从、护卫,必须绝对可靠!朕会从百骑司(李世民设立的秘密情报\/护卫机构)中挑选最忠诚可靠的精锐,负责外围警戒与暗哨。而园内的起居饮食、近身侍奉之人……”他看向长孙皇后,目光恳切,“需得劳烦观音婢,从你的立政殿中,挑选几名心腹老成、口风严实的宫人内侍前去照料。务必做到如铁桶一般,滴水不漏!”

让皇后派出心腹,这不仅是最高级别的照顾,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震慑——此人受帝后双重庇护,动他,便是同时挑战帝后之威!

长孙皇后没有丝毫犹豫,郑重应下:“二哥放心,妾身明白。立政殿的掌事宫女苏嬷嬷,沉稳干练,跟了妾身十几年,最是可靠。还有内侍省副监张阿难,亦是忠心耿耿,心思缜密。便让他二人带着几名精选的宫人内侍,前去打理清晖园一应事务,定能护得林先生周全,且不使其生活有任何不便。”

“好!如此甚好!”李世民松了口气,有长孙皇后亲自安排内侍,他便可高枕无忧。“此外,承乾、青雀(李泰)、丽质(长乐公主)他们,日后若要向林昊请教,也方便许多,不必再于宫中往来,引人注目。”

数日后,清晖园。

林昊在一名神色恭谨的内侍引领下,走进了这座被精心修缮一新的园子。但见小桥流水,曲径通幽,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虽不奢华,却处处透着雅致与宁静。与他之前居住的偏殿相比,这里更像一个独立的世外桃源。

“林先生,陛下有旨,此后这便是您的居所。”内侍躬身道,“奴婢姓张,忝为内侍省副监,奉皇后娘娘懿旨,与苏嬷嬷一同负责先生在此的一切起居事宜。园内仆役皆经严格筛选,先生若有任何需求,尽管吩咐奴婢等人。”

林昊看着眼前这位气度不凡、明显是宫中大人物的内侍,以及不远处那位衣着素净、面容慈祥却目光锐利的老嬷嬷(苏嬷嬷),心中了然。李世民这是给了他最高规格的保护和待遇,同时也是一种无形的控制和绑定。

他心中感慨,这位唐太宗,果然是位雄主,恩威并施,手段老辣。不过,在当前形势下,这无疑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安排。

“有劳张公公,苏嬷嬷了。”林昊拱手还礼,“林某在此,多谢陛下与皇后娘娘隆恩。”

入住清晖园,意味着林昊在大唐的身份,从一个需要警惕的“异数”、一个有用的“客卿”,正式向一位被帝后极度倚重、受到严密保护的“隐形帝师”转变。他的活动空间更大,也更安全,可以更从容地开展他的“教学”和“技术指导”工作。

当然,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从此与大唐帝国的命运,捆绑得更加紧密了。他站在清晖园的水榭边,看着池中游动的锦鲤,知道自己已经在这波澜壮阔的贞观时代,投下了一颗足以改变历史走向的石子。而接下来,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知识的传授,更是与时间赛跑,与世家博弈,帮助李世民,也为他自己,在这煌煌大唐,真正站稳脚跟。

就在李世民紧锣密鼓地安排活字印刷的试制,并将林昊秘密迁入清晖园加以保护的同时,世家门阀的探查行动也并未停止,反而因为察觉到对方的严密防备而变得更加积极和隐蔽。

长安城的权贵圈子里,各种宴会、诗会、马球赛依旧是年轻子弟们交往的主要场合。以往,程处默、尉迟宝琳这样的顶级勋贵二代身边,总是围绕着大批想要攀附的官员子弟,其中自然不乏世家出身的年轻人。但最近,这种接触似乎变得更加“刻意”和“有目的性”了。

某次勋贵子弟的马球会后,曲江池畔的酒楼雅间内。

程处默正和几个平日里玩得好的伙伴喝酒吹牛,尉迟宝琳在一旁慢悠悠地吃着羊肉。这时,两个衣着华贵、举止风雅的年轻人笑着走了过来,正是出自博陵崔氏的崔贺和出自范阳卢氏的卢承庆。他们家族在朝中势力不小,但与长孙家、房家等皇帝心腹并非一系,平日里交往不算最深,但表面功夫一向做得不错。

“处默兄,宝琳兄,今日马球场上真是英姿飒爽,令人佩服啊!”崔贺笑着拱手,很自然地在一旁坐下,自有随从添上酒杯碗筷。

卢承庆也笑道:“是啊,尤其是处默兄最后那一记底线回球,真是神来之笔!当浮一大白!”

程处默虽然性子直,但也不是完全没心眼,尤其是在他爹程咬金最近反复叮嘱他“嘴上把门,少吹牛逼”之后。他哈哈一笑,跟两人碰了杯:“运气,运气而已!比不上二位兄台诗文风流。”

几杯酒下肚,气氛看似热络起来。崔琰状似无意地提起:“说起来,近来似乎少见处默兄和宝琳兄出来玩耍了?可是忙于公务……或是,另有名师指点,学业精进?”

程处默啃着鸡腿,含糊道:“没啥,就是俺爹看俺闲得慌,给俺找点事儿做。”

卢承庆眼神微动,顺着话头追问:“哦?不知是哪位大儒,能入得卢国公法眼?莫非是宫中新来了什么高人?前几日仿佛听闻,陛下与几位国公,时常召见一位年轻士子,谈论经史,莫非……”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试图将话题引向林昊。

尉迟宝琳抬起眼皮,闷声道:“陛下和爹们的事,俺们哪清楚。”

程处默也把鸡腿一放,抹了抹嘴:“就是!天子脚下,能人异士多得很,俺就是个粗人,跟着瞎学点本事,不给你们这些文化人丢脸就行!来,喝酒喝酒!”他直接举起酒杯,试图岔开话题。

崔贺和卢承庆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程处默看似粗豪,实则口风很紧。他们又试探了几句关于“新学问”、“新奇物件”的话头,但程处默要么装傻充愣,要么就用“没啥特别的”、“就是些老生常谈”糊弄过去。尉迟宝琳更是惜字如金。

见套不出什么实质内容,崔、卢二人也不便过分紧逼,以免打草惊蛇,只得又敷衍了几句,便借口有事离开了。

他们一走,程处默就撇了撇嘴,对尉迟宝琳低声道:“老黑,看见没?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俺爹说了,这帮世家子最近总想往咱们身边凑,肯定是为了打听林先生的事儿!”

尉迟宝琳点点头,瓮声道:“嗯,爹也交代了,嘴巴严点。”

类似的情景,也偶尔发生在长孙冲、房遗直等人身上。他们比程处默更稳重,应对也更加滴水不漏,让那些试图旁敲侧击的世家子弟无功而返。

几次试探下来,世家方面得到的信息虽然零碎,但指向性却更加明确。

崔府密室中,几位核心人物再次聚首。

“程处默、尉迟宝琳这两个浑人,口风突然变紧,本身就不正常!他们定然是受到了严令!”

“长孙冲、房遗直更是滑不溜手,一提到学问、陛下近况,就引经据典,顾左右而言他!”

“综合来看,可以确定:陛下身边确实多了一个神秘的年轻人,极得信任!此人不仅与陛下及几位心腹重臣关系密切,甚至还在教导他们的子嗣!所授之学,绝非寻常经义,否则无需如此遮掩!”

“还有司农寺和皇庄的异常动向,也必然与此人有关!陛下似乎在筹划一件与农事相关,且不欲让我等知晓的大事!”

结论让世家大族们感到一阵寒意。一个被皇帝如此重视、能影响下一代核心权贵、并且可能掌握着某种重要农业技术的“异数”,对他们而言,是巨大的威胁!

“必须弄清楚此人到底是谁!来自何方!有何目的!”

“宫中守卫森严,清晖园更是被帝后心腹把持,难以渗透。看来,还是要从外围入手……”

“继续加强对程处默、尉迟宝琳这类相对‘薄弱’环节的接触,或许能从其酒后失言或日常用度变化中找到蛛丝马迹。”

“另外,关注市面是否有异常物资流动,尤其是与‘文墨’、‘工匠’相关的。”

世家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开始更加耐心、也更加细致地收紧他们的调查。他们知道,这场关乎未来权力格局的暗战,已经悄然开始。而那个身处清晖园,正在指导工匠制作第一批胶泥活字的林昊,尚未完全意识到,自己已然成为了这场风暴的中心。双方的博弈,从朝堂延伸到了年轻一代的交往之中,变得愈发微妙而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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