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公寓里一片寂静,只有书房方向隐约传来敲击键盘的细微声响。容景深处理完最后一份跨国视频会议纪要,揉了揉眉心,习惯性地看向书房门缝下透出的那道执着的光带。
他起身,走到厨房,动作有些生疏地加热了一杯牛奶。看着微波炉转动的光晕,他眉头微蹙,对自己这莫名的举动感到一丝烦躁。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为了保证项目核心设计师的必要休息,无关其他。
他端着那杯温热的牛奶,走到书房门口,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推门而入。
沈未曦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数位板上飞快地移动,修改着一处景观节点的细节。她甚至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容景深没有立刻出声,他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近乎完美的效果图上——层叠的山峦意象被巧妙地融入建筑轮廓,蜿蜒的水系如同纽带贯穿始终,光影渲染得极其逼真,仿佛能听到风声水响,感受到时光在那片空间里的流动。即使以他苛刻的审美来看,这也是一份堪称杰作的设计。
他的视线又移到沈未曦脸上。暖色的台灯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色比前几天似乎好了一些,但眼底的疲惫依旧难以完全掩饰。几缕碎发垂落颊边,她也无暇顾及。
一种陌生的,类似于……心疼的情绪,极快地掠过容景深的心头,快得让他几乎无法捕捉。
他清了清嗓子。
沈未曦猛地回过神,看到站在门口的容景深,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警惕,身体也不自觉地绷紧了些。“容总?有事?”
容景深将手中的牛奶杯放在她桌角,语气依旧是他惯常的冷淡:“很晚了。”
沈未曦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愣住了。她抬头看他,想从他脸上找出嘲讽或戏弄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我不需要……”她下意识地想拒绝。
“项目进度要紧,但设计师的身体垮了,损失的是容氏。”容景深打断她,理由冠冕堂皇,让人挑不出错处。“明天上午的评审会,我不希望看到你精神不济。”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便走,仿佛真的只是来完成一项确保投资回报率的任务。
书房门被轻轻带上。
沈未曦看着那杯牛奶,温热透过陶瓷杯壁传递到她的指尖,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在心底弥漫开来。恨意、戒备、屈辱……与这突如其来的、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的(至少表面上是)关怀交织在一起,让她心乱如麻。
她最终还是没有倒掉那杯牛奶。在又一个修改完的间隙,她端起来,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确实驱散了一些深夜的寒气和疲惫。
而主卧内,容景深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城市的霓虹,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方才她专注工作的侧影,以及她看到他时那一闪而过的、如同受惊小鹿般的警惕眼神。
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口。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简单地用“恨”或“报复”来定义自己对沈未曦的感觉。她的坚韧,她的才华,她偶尔流露出的脆弱,以及那双此刻写满戒备却依旧清澈的眼睛,都在不断地冲击着他冰封了三年的心墙。
他想起特助傍晚汇报的另一条消息——市场部那个王主管,最近与苏晴见面频繁。而项目组那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助理,正是王主管的远房亲戚。
容景深的眼神骤然变冷。商业上的明争暗斗他见得多了,但把手段用在这种地方,目标是那个正在灯下拼命完善设计方案的女人……这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厌烦和……怒意。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查一下市场部王立明,还有他手底下那个叫李东的助理。我要知道他们最近所有的资金往来和联络记录。”
“另外,”他顿了顿,补充道,“‘云水’项目核心设计资料的安保等级,提到最高。没有我的直接授权,任何拷贝和传输行为,实时警报。”
他不会让那些阴沟里的老鼠,毁掉她的心血,也毁掉……容氏可能凭借这个项目更上一层楼的机会。他这样告诉自己。
然而,内心深处某个声音却在悄然反驳:真的,仅仅是为了容氏吗?
夜色渐浓,公寓里的两个人,一个在书房用才华与毅力构筑着梦想的蓝图,一个在卧室用权力与谋略清除着潜在的威胁。一墙之隔,两颗曾经背离的心,似乎在这寂静的深夜,被一种无形之力,拉近了一毫米微不足道,却又至关重要的距离。
牛奶杯见了底,沈未曦关掉电脑,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准备休息。经过客厅时,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主卧紧闭的房门,心情复杂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夜,有人依旧难眠,但空气中的冰冷,似乎悄然融化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