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酒宴设在王府的雅乐亭，景别雅致，琉璃灯盏沿着回廊一路摆向了主厅，富丽夺目。
门客们称赞荣王是位极赋情调和品味的君子。
听着耳边众人议论纷纷，燕鸣沙眼底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他被安排在在中间靠后的位置。
燕鸣沙一进来就打探过宴席的分布，孟辉等三位幕僚和苏定安在最前面，往后，按入府的顺序依次排开。
像他这等还没有完全取得荣王信任的，需再往后排。
桌上摆放的瓜果点心，也是寻常人家绝见不到的珍品。
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就要到开宴会的时辰，荣王依旧没有出现。
半晌，孟辉从外头进来，身后跟着侍女上菜。
荣王没到却上菜，这不合规矩，燕鸣沙心头一紧，
难不成今日又来不了了？
这人怎么如此难见！
孟辉命令侍女们把酒给众人添上，笑道：“王爷叫诸位先自行饮宴。这，大理寺的人突然到访，王爷此刻正在接见，要耽误些时辰。”
“无妨无妨，我等等着王爷是应该的。”
“大理寺的人来，可需要我们出手？”
燕鸣沙也跟着附和，心头却隐隐一震。
他确信自己刺杀宋礼没有留下任何破绽，不仅提前观察了路况，更是在刀口抹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可大理寺的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来荣王府？
燕鸣沙心头有事，时不时看向荣王的位子。
他不知自己见个仇人怎就这样难，孤闷地自斟自饮了两杯。
“严兄，往日喊你来饮酒，你也甚少来，怎么今日自己喝上了？”
燕鸣沙对着他虚敬了一杯，“王爷事务繁忙，我拿着钱，却不能够给王爷分忧，心中烦闷。”
“严兄此话说得是，荣王殿下待我们不薄，今后我等一定肝脑涂地。”
两人碰了一杯，相视一笑，又回到了自己的小桌前。
又过了半个时辰，亭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琉璃盏中的灯火愈发明亮。
小厮们又进来点了不少灯，宴席间觥筹交错，众人起先还有些不敢随意，这会儿眼看着荣王不知道还能不能来，也是各自放开了。
燕鸣沙叹了口气，知道今日又要泡汤，刚准备借故离开，门外突然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
“快快快，殿下和大理寺卿齐大人一同过来。”
下人连忙加桌摆餐，孟辉脚步匆匆的，走进殿内，低声道：“宋礼之事，大理寺还有些细节要询问，诸位如实回答便可。”
燕鸣沙心头微悬，不成想这朝廷中竟还真有厉害人物。
大理寺卿，齐臻。
燕鸣沙牢牢记住这个名字，猜测此人绝对是个难缠的人物。
他今后想要对贺允下手，恐怕还要躲过这位大理寺卿的眼睛。
正当他思量之际，亭外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那声音清冽而又干净，宛如流淌进清泉的月光一般。
燕鸣沙只觉得这声音耳熟，他顺着众人的视线向外看去，一只绛紫色的长靴踏了进来。
男人穿着一身玄色锦袍，衣料华贵如墨一般的长襟两侧泛着暗金的光泽。
由天下最好的绣娘用金丝亲手织出的云纹，在一排琉璃灯盏的交映下仿若璨星涌动，贵不可言。
燕鸣沙顺着衣摆向上，看到来人的脸上，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不顾直视上位者的冒犯，狠狠将这张脸看尽眼底，
他的墨发用玉冠高束，那般狭长又神秘的凤眸，带着天生的矜贵与冷漠，一身威仪，高不可攀。
燕鸣沙连行礼都忘记了。
他僵硬地和旁人一同走到中间，
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何心情，
难道那人……竟是……竟是大理寺卿吗……？
燕鸣沙脑海里闪过一个自己最能够承受的结果，可上天却好似不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听见那声音，朝身后笑道：“齐大人鲜少来府上，今日可要尽兴了再回。”
再往后，又说了什么，燕鸣沙已经听不见了。
他机械地跟着旁人叩拜，又站起身，连怎么回的座位也不知道。
贺允跟齐臻走到主位前，燕鸣沙又抬头看过去。
该是他听错了……
那人哪里像王爷了？
更像大理寺卿……
可随着二人落座，燕鸣沙所有的侥幸都被击碎。
贺允挥了挥衣袖，在主位上坐下，朝众人点了点头。
“今日巧事儿赶到一起，齐大人遇上了王府的府宴，说明你与荣王府有缘，日后多开才是。”
齐臻面上不显，嘴里奉承道：“臣不敢，只是听闻荣王府近些时日，来了不少江湖中的能人异士，想来见见世面。”
齐臻说完，目光忽然投向下方，和燕鸣沙齐齐对上。
燕鸣沙迅速收回目光，却被齐臻逮了个正着。
他的视线太过突兀和炙热，实在让人难以忽略。
贺允和齐臻，几乎是同时看了过去，只看到低头不语的燕鸣沙。
这番意外，叫燕鸣沙猛然从自己的情绪和难以置信中惊醒。
他急忙调整自己的情绪，强压着眉头不敢露出半分情绪，可此刻，心头依旧翻江倒海，难以平息。
他追了十年的仇人……是贺允
两种同样的情绪，此刻仿佛拧成一条绳，绞在了他的心头。
燕鸣沙极力的劝自己冷静，可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那位蓝色衣袍的小兄弟看上去，年纪轻轻，不知有什么独特之处，能被殿下招入麾下？”
燕鸣沙后背一紧，齐臻果然向他发难。
“哦？”贺允放下酒杯，看向台下，在人群中找到了燕鸣沙，“本王今日也是第一次与他们相见，齐大人点了你，就出来瞧瞧。”
燕鸣沙硬着头皮站起身，语气故作轻松，“草民严语，拜见荣王殿下，齐大人——”
他离开桌前，走到亭中，低着头，很是恭谨。
“严语。”贺允重复了一句，令燕鸣沙心头一阵，“免礼了，抬起头，叫本王瞧瞧如，有多年轻。”
燕鸣沙心慌的厉害，他不知道，此刻台上的人见到他，会是何种反应。
会不会觉得那夜偶遇，也是他居心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