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阑峥最近是快疯了。
离得越远,那堆不该有的念头就像野草一样旺盛,却干枯。
很怕不经意间被人燎燃,于是一躲再躲。
他先是屏蔽掉所有跟贺允有关的消息,可大脑就像上了瘾,抓住一点空就要提醒自己:你应该想想贺允现在在做什么。
起初只是忧虑,后来变成抗拒。
只能想起来就强迫自己忘掉,尽快转移注意力,可下一轮的回忆又接踵而至。
有贺允在的日子,实在太过鲜活,像是纯黑画卷里突然被涂抹成亮色的一角。无论如何抗拒,都过于耀眼。
贺阑峥和自己挣扎的太苦,一时间也学会了借酒消愁。
“贺总,好消息!”
贺阑峥靠在沙发里,尽量让自己听上去没有醉意,“矿区有消息了?”
“是的!有一家探矿飞行器拍摄到了他们违规操作的证据,对方老板愿意提供给我们!”
贺阑峥瞬间清醒。
“哪家公司?”
“没说,很神秘,但视频文件已经发来了,我们技术人员和律师团都确定了不是伪造。”
“好,除了赔偿款和维护的费用,之前准备的其他预算就捐了吧。”
贺阑峥顿了一下,“用贺允的名义捐,帮他申请一个那边的慈善证明。”
慈善在国际上是最吃的通的身份证,贺阑峥一时间想了很多,事情解决了固然欣喜,但他仍然笑不出来。
他撑着从沙发站起身,走进洗手间,不小心碰到了最强烈的光线开关,久处黑暗的人被刺的睁不开眼。
良久,贺阑峥才敢直视镜子里的自己。
下巴已然冒出了细细的胡茬,满眼血丝,狼狈不堪。
他从来不是个健康的人。
这条诡途走的太久,竟然也贪恋上了别人的灿烂。
可以是任何人,可偏偏是贺允。
他不敢去想,万一哪天自己忍不住了,告诉了贺允,青年会用各种目光看待他。
会觉得他贺阑峥是个变态吧?
心脏像划了条口子又被酒精浇灌,密密麻麻翻出针扎一样的窒息感。
越是逃避越是清晰,他拧开凉水,疯狂的往脸上扑灌,试图用这种方式叫自己清醒。
冰凉的液体窜进鼻腔,口腔,顺着胸膛近乎把整个快要浇透了,失控感像无可抓手的悬崖,快要坠落前,他一拳砸碎了面前脆弱得玻璃。
镜子里的人变得四分五裂,顺着水流哗哗落进洗手台中,仿佛刚刚解冻的冰河,冰块在水流中撞击,发出清脆的碰撞音。
贺阑峥脱力了,垂坐在水池边,手掌撑着额头,不理会滴落的鲜血,兀自出神。
这是他罔顾人伦,应该得到的惩罚,
他想——
“大半夜砸玻璃玩,我说什么好?”私人医生看着手指鲜血淋漓的人,忍不住呲牙,“您也不练拳啊?”
贺阑峥不语,任由他清理皮肤里的碎玻璃渣。
“为情所困?”
话落,收到一记眼刀,陈蔚连忙摆手,“意外,我们家为您服务联络手机都是同一个,贺总是知道的,那我来之前肯定要看之前沟通的情况。”
“不是。”贺阑峥否认。
“那要是,人家和别人在一起了呢……停停停,手别用力,这要划着筋就麻烦了。”
“那个人是陆湛。陆湛为什么不行,你很清楚。”
“那要是个性格温和,家世对等,相貌出众,无不良嗜好的呢?”
“他的性格一般人受不了,长此以往,也不会幸福。”
“那要是就谈恋爱呢?两人你情我愿,快活个把月,年纪轻轻,能玩多少年呢?”
贺阑峥顺着他的话去想,心头戾气又重了,“哪有那么多要是?”
“啧啧啧。”陈蔚啧而不语,认真挑干净玻璃碎,才认真道:“你看我哥吧,也以为自己要孤独终老,结果在F国研讨会遇到我嫂子,二十天恋爱速成,现在我都没眼看。”
贺阑峥也希望这件事情有这么简单。
“那您打算就这么单相思?”
陈蔚一边上药,一边看着贺阑峥的脸,感到匪夷所思。
相识数年,谁见过他这副落魄的模样?
“过段时间就好了。”
不知道是在骗谁。
贺阑峥闭着眼,不愿意再讨论这个话题,脑海里反复去想贺允恋爱,婚姻,甚至生子,幻想有那么一个人站在青年身边,而他只能窥探。
他一遍遍的想,凌迟自己,一遍遍试图脱敏。
手上的痛,抵不过心脏酸痛的万分之一。
“贺总,贺总?手机响了……”
贺阑峥快速从沙发缝里摸出手机,看到来电才想起来他已经把贺允的消息全部屏蔽了。
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喝疯了。
【贺峪——】
“讲。”
“后天,万和盛筵舞会厅,我要开认亲的酒会。你必须来,你是贺旗的亲叔叔,既然他以前就在公司,你也必须留下他。”
“贺阑峥,我们这一辈的事情不应该牵扯到孩子,我跟你承诺,我不会去调查为什么贺允和贺旗会被抱错。”
“给你妈留最后一点面子。”
“你也必须给贺旗这个机会。”
电话里安静了许久,贺峪等的快要不耐烦,才听到贺阑峥发出了一声微不可查的笑,
“行,我去。”
挂掉电话,贺旗显得有些激动,“他答应了?”
贺峪满意的点点头,“他不敢拿纪榕的名声开玩笑,你以为他自己就不心虚吗?谁是既得利者,他最清楚。”
贺旗握了握拳,“放心吧爸,等回到贺氏,我一定会抓紧时间,想尽一切办法,把属于你的公司夺回来。”
贺峪哈哈一笑,“傻小子,这些都是给你的,我一把年龄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说罢,看向远处的周媛,“从前我总觉得,跟贺允不亲近,这就是血脉的力量,看到贺旗,我才有种找到儿子的感觉。”
周媛苦笑,“其实允允也挺孝顺的,你经常出去采风不清楚,他……”
“周媛。”贺峪脸色沉下来,“你忘了贺允是怎么说我们的了?”
周媛闻言笑容更苦了,“也是实话……”
贺旗听得一头雾水,“怎么了爸妈?”
贺峪摇摇头,没有回答
“养不熟的白眼狼,不用管……”
贺峪要为贺旗开酒会。
消息一传出来,京都多的是看笑话的人。
关于贺家抱错孩子,早就众说纷纭,各种阴谋论里,贺阑峥首当其冲。
无论是不是他做的,受益人是他,也躲不掉。
贺峪在京都影响力原本不足以撑起这次宴会的场面,他出国多年,周家也名存实亡。
但有太多人想看贺阑峥的态度,等着看好戏,纷纷答应赴约,弄得贺峪心里也畅快不少。
要说不在意贺允对自己的鄙夷,是不可能的,可那时候谁能想到一夜之间行业就不行了?
看好的几个风口项目,陆陆续续全部夭折,赔的倾家荡产的人比比皆是,这是时运不济,也能怪他头上?
贺峪觉得贺允就是不愿意接受自己未来的平凡,才会宣泄而已。
做爸爸的人,自然理解。
贺允没做过爸爸,不清楚贺峪这种脑回路是怎么运转的。
想用这种方法逼贺阑峥接贺旗进集团简直天方夜谭。
是分开太久忘了自家弟弟是什么人了吧?
【他俩要见面了,后面肯定会你死我活,怎么办啊,烦死我了。】066工作之余突然跳出来抱怨。
【问题不大,过段时间拉个咱们的公司出来溜溜,贺旗会自动开始针对我的。】
【邀请函送你这来了,你要不去看看吧,万一打起来了呢?】066担忧。
贺允想到什么,眼角微抬,满是笑意,“好啊,那我就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