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的长餐桌上洒下温暖的金斑。
精致的早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但餐厅里的气氛却与这明亮温馨格格不入，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低气压。
林朵朵安静地坐在餐桌一端，小口吃着面前的水果沙拉，动作机械，眼神有些放空，美味的食物也失了滋味。
她偶尔会飞快地抬眼瞥一下对面，又迅速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复杂情绪：歉意、无奈，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失落。
餐桌另一端，弥傲白坐得笔挺，军装一丝不苟，正专注地切割着盘子里早已切好的培根煎蛋。
他刀叉的动作依旧带着军人特有的精准，但频率却比平时慢了许多。
他的视线牢牢锁在自己的餐盘上，像是那上面刻着宇宙最精密的星图，需要全神贯注才能解读。
他刻意避开了餐桌中央那片空旷的区域，更避开了对面投来的任何一丝目光。
空气安静得只剩下餐具偶尔触碰瓷盘的轻微脆响。
管家佩恩侍立在一旁，眉头微蹙，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沉默。
昨天下午上将带着林朵朵小姐出门时，气氛明明还带着轻松愉悦，怎么参加完王宫舞会回来，两人之间就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冰墙？
上将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硬气息，连平日常见的温和眼神都消失不见。
而林朵朵小姐则显得心事重重，安静得让人心疼。
佩恩心中满是疑惑，却恪守着管家的本分，不敢多问，只是更加细心地布菜，动作放得极轻，生怕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平衡。
就在这份沉闷几乎要凝结成实体时，门口传来了轻快而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活力满满的声音。
“朵朵！亲爱的朵朵！我来啦！有没有想我？”
艾米莉像一阵小旋风般卷了进来。
她今天穿着一身便于活动的休闲装，柔顺的栗色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俏皮地甩动。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头顶那对浅棕色兔耳随着她情绪微微抖动。
她的兽化特征在放松状态下总是格外明显。
艾米莉的出现，像一缕阳光穿透了厚重的阴云，瞬间驱散了餐厅里压抑的低沉。
林朵朵像是找到了救星，眼睛一亮，立刻放下刀叉，脸上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艾米莉老师！”
她站起身迎了上去。
艾米莉给了林朵朵一个大大的拥抱，“以后叫我艾米莉就可以啦。”
然后才注意到餐桌另一端那个散发着低气压的源头。
“呀，我们伟大的弥傲白上将也在啊？”
她调侃道，但看到弥傲白那明显比冰山还冷的侧脸和几乎没动过的早餐时，敏锐地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她眨了眨琥珀色的大眼睛，聪明地没有多问，只是笑嘻嘻地说：“弥傲白上将大人，借你的朵朵一天哦！我们说好了要一起‘探讨学术’外加聊聊女孩子的小秘密！”
她故意把“探讨学术”说得俏皮，同时悄悄捏了捏林朵朵的手。
弥傲白终于抬起了头，但目光并未与林朵朵接触，而是直接落在了艾米莉身上。
他几乎是立刻就抓住了这个可以名正言顺暂时离开的契机，不必再尴尬地面对林朵朵。
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动了一丝，他放下刀叉，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动作恢复了惯常的从容，但那从容之下却透着一股急于逃离的迫切。
“艾米莉老师来了正好。”
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语速比平时略快，“朵朵昨天参加舞会，可能有些累，你陪她放松一下再好不过。”
他站起身，动作利落，“我正好要去军委处理一些积压的事务。”
他刻意强调了“积压的事务”，仿佛那真的十万火急。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军帽，视线终于无可避免地扫过林朵朵。
那目光深沉复杂，带着尚未愈合的痛楚和一丝极力压抑的眷恋，但停留的时间极短，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迅速移开眼，对着艾米莉点了点头：“你们好好玩。”
又对管家佩恩吩咐了一句：“照顾好两位小姐。”
语气是公式化的交代。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停留，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军靴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干脆利落，带着一种近乎逃离的决绝。
那挺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餐厅门口，好似再多待一秒，那强撑的平静就会彻底碎裂。
餐厅里只剩下三人，刚才弥傲白在时那种无形的压力瞬间消散，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令人叹息的淡淡余韵。
艾米莉看着朵朵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和强撑的笑容，兔尾巴也耷拉了下来。
她凑近林朵朵，压低了声音，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和八卦的光芒：“我的天，朵朵，你跟冰块……呃，我是说弥傲白上将，你们俩这气氛……昨晚舞会到底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感觉他整个人都碎掉了，还是被冻住的那种碎法！快，从实招来！我的八卦雷达已经爆表了！”
林朵朵看着艾米莉关切又好奇的脸，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温暖和毛茸茸触感，心中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动了一些。
她轻轻叹了口气，拉着艾米莉的手：“说来话长……我们先去花园吧，这里……”
她看了一眼弥傲白空荡荡的座位，“有点闷。”
佩恩管家看着两位小姐相携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上将几乎没动过的早餐，无声地摇了摇头。
看来，昨晚的舞会，远不止表面那么简单。
那位总是带着灿烂笑容的林小姐，似乎真的在不知不觉间，触动了他们这位上将的心弦。
而此刻的逃避，或许正是那根弦剧烈震颤后，带着痛楚的休止符。
未来如何，佩恩不知道，但他衷心希望，这暂时的冰冷低气压，能早日被温暖的阳光驱散。
花园中。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星际植物叶片，散发着奇异芬芳，在鹅卵石小径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朵朵和艾米莉坐在一处开满发光小花的藤蔓秋千上，随着微风轻轻摇晃。
艾米莉听完林朵朵言简意赅的“解释”，核心就是她明确划清了朋友界限并婉拒了弥傲白的心意。
一双琥珀色的双眼瞪得溜圆，头顶的兔耳因为震惊和不解有些微微立起。
“等等，你说什么？！”
艾米莉的声音拔高了好几度，充满了难以置信，“你居然拒绝了弥傲白上将？！还只是把他当朋友？！”
她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荒谬的笑话，激动得差点从秋千上跳起来，“朵朵！我的好朵朵！你到底是从哪个封闭落后的星球来的，脑子被古早信息流冲击坏掉了？！”
她一把抓住林朵朵的手，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尾巴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一个优秀的女性拥有多位伴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这是社会规则，是资源优化配置，更是对女性权益的极大保障！”
艾米莉掰着手指头，开始给林朵朵“科普”星际婚恋观的“优越性”：
“你想想！弥傲白上将是什么级别的存在？帝国最年轻的上将！手握重兵，位高权重！个人战斗力爆表，能单挑小型军队！财富？他名下的星球资源、星舰舰队、专利分红，数都数不清！身材样貌就更不用说了，多少名门贵女盯着他流口水呢！这样一个顶配中的顶配资源，主动向你示好，你居然往外推？！”
她痛心疾首地看着林朵朵，像在看一个捧着金饭碗要饭的傻子。
“就算……就算你现在对他没有那种要死要活的‘爱情火花’，那又怎么样？结侣啊！先把他资源占住！结侣之后，你享有他带来的所有荣耀、财富、庇护和便利，这是实打实的好处！
至于感情？你可以慢慢培养嘛！或者……实在培养不起来，你完全可以要求他减少接触频率，只在重要场合出现，平时你爱干嘛干嘛，他照样得履行伴侣的义务，保障你的生活！这多自由！多划算！”
艾米莉越说越兴奋，耳朵兴奋地抖动着，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要是我有你这样的机会，我早就扑上去把他拿下了！这么好的长期饭票加顶级保镖加身份象征，你怎么就想不开呢？这里对女性的要求就是享受权利，至于‘负责’？那是伴侣们需要竞争上岗去操心的事情！”
林朵朵被艾米莉这番“惊世骇俗”又逻辑自洽的言论彻底震住了。
她看着好友眼中毫不掩饰的功利和理所当然，再联想到舞会上那些围绕着公主、也围绕着弥傲白的复杂关系网。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这个星际时代在婚恋观念上的巨大鸿沟。
艾米莉说得没错，在这个世界，女性似乎拥有着前所未有的自由和选择权，可以像挑选商品一样挑选伴侣，组合资源。
但林朵朵的心底却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抗拒和疏离感。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内心深处对感情的认知，都固执地停留在那个“一双人”、彼此忠诚负责的古地球模式。
她无法想象将自己的婚姻变成一桩充满算计的资源交易，更无法接受在“伴侣”的名义下，却过着实质上疏离的生活。
对她而言，感情应该是纯粹的、唯一的、相互负有责任的。
弥傲白……她珍视他，感激他，视他为重要的朋友，但正因为珍视，她才无法用这种“资源整合”的心态去回应他那份似乎同样纯粹的心意。
那对他不公平，也亵渎了她自己心中对感情的圣殿。
“艾米莉。”
林朵朵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的观点在这个世界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不合时宜”。
她看着好友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最终只是无奈地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和坚持。
她决定不再在这个注定无法达成共识的话题上纠缠。
她需要一个出口，转移这令人窒息的观念碰撞。
“好啦好啦，我的‘星际婚恋学大师’。”
林朵朵故意用轻松调侃的语气，轻轻推了艾米莉一下，巧妙地引开了话题。
“你的先进理论我收到了，容我这个‘老古董’再消化消化。不过现在嘛……”
她眨眨眼，露出一个八卦兮兮的笑容，“比起讨论这个，我更想知道昨晚舞会上的新鲜事！我后来溜得早，错过好多好戏吧？快跟我说说，后来都发生了什么？比如……那位追着公主殿下跑的追求者，后来怎么样了？或者其他更劲爆的八卦？”
艾米莉被林朵朵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转折弄得一愣，但八卦之魂瞬间被点燃。
什么婚恋观冲突，什么恨铁不成钢，在新鲜热辣的八卦面前统统靠边站。
“哎呀！说到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艾米莉的耳朵立刻精神抖擞地竖起，尾巴也欢快地摇摆起来，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你是不知道！你走了之后，舞会上可精彩了！那个追公主的傻小子……”
她立刻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地讲起了昨晚舞会的后续。
谁和谁在露台“密会”被撞见了，谁家的小姐和谁家的少爷因为一支舞争风吃醋差点打起来，哪位老牌贵族又闹出了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话。
她讲得活灵活现，手舞足蹈，还不时模仿当事人的表情和语气，逗得林朵朵暂时忘却了烦恼，忍不住咯咯直笑。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花园里充满了艾米莉清脆的笑声和林朵朵偶尔的惊叹。
秋千轻轻摇晃，好似刚才那场关于感情本质的深刻碰撞从未发生过。
在听着艾米莉讲述那些光怪陆离的星际八卦时，林朵朵的思绪却有一瞬间的飘远。
她想起了弥傲白清晨那刻意回避的眼神和冰冷的侧脸，想起了他强撑平静下那无法掩饰的破碎感。
艾米莉描绘的这个“开放”、“自由”的星际婚恋世界，或许对很多人来说是天堂，但对她而言，却让她感到更深的孤独。
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顶级的资源和自由的选择权。
她想要的，只是能与之共鸣的、唯一的心。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未来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