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滂沱大雨如同天穹裂开了口子,无情地冲刷着“暗影旅”隐藏在雨林深处的营地。泥泞的地面汇聚成无数条浑浊的溪流,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和植物被摧折后的涩味。陆晓龙(阿龙)的身影如同鬼魅,在雨幕和建筑物的阴影间快速穿梭,每一次落脚都精准而轻盈,尽量避免在泥地上留下过于清晰的痕迹。

怀揣着那几张从通讯中心核心日志上撕下的、关乎“圣堂基金会”进行危险生物基因实验的铁证,他的心脏在胸腔内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并非恐惧,而是一种高度专注下的亢奋。成功了,但也是最危险的时刻。他必须尽快返回自己的住所,将证据妥善隐藏,并寻找机会传递出去。

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头发流下,模糊了视线,但他不敢有丝毫擦拭的动作,全部心神都用于感知周围环境。风雨声和雷声是绝佳的掩护,但也可能掩盖潜在的威胁。

他绕了一个圈子,从营地相对僻静的侧后方接近自己的那栋吊脚楼。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确认没有异常——巡逻的守卫缩在岗亭里躲雨,偶尔探出头的手电光柱在雨幕中也显得有气无力。

一切看似正常。

他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踏上竹楼的台阶,推开虚掩的房门,闪身而入。

就在他反手关上房门的瞬间,一股极其细微、几乎与潮湿空气融为一体的、若有若无的香气,钻入了他的鼻腔。

不是他房间惯有的味道!也不是雨林草木的气息,而是一种……淡雅而陌生的香水味!

陆晓龙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被压到极致的弹簧!几乎是本能反应,他没有开灯,身体在黑暗中猛地向侧后方翻滚!

“啪!”

一声轻响,房间中央的油灯被人点亮。

昏黄的光线驱散了黑暗,也照亮了房间内的景象。

他的床铺上,坐着一个人。

是素察!

她依旧穿着那身干净的筒裙,长发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她的手中,却把玩着一件东西——那是一个小巧的、金属外壳的Zippo打火机,打火机的底部,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磨损痕迹,在灯光下隐约可见。

陆晓龙回想。

那个打火机!正是他之前为了获取播球信任、策划劫掠军火库时,故意“遗落”在现场的、带有特殊部队暗记的打火机!事后他谎称丢失,播球也曾派人寻找未果,本以为早已被雨水冲走或埋没在泥泞中,没想到……竟然落在了她的手里!

她是怎么找到的?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素察抬起双眼,那双平日里看似淡漠的眼神,此刻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清晰地映照出陆晓龙瞬间剧变的脸色。她没有说话,只是用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打火机的盖子,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在这寂静的雨夜里,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在陆晓龙的心头。

不需要任何言语,这无声的对峙,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知道了。

身份,彻底暴露了。

陆晓龙的大脑在百分之一秒内高速运转,分析着眼前的绝境。素察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没有立刻呼喊守卫,意味着什么?她有所图?还是想在惊动他人之前,亲自确认什么?

他缓缓站直身体,脸上的震惊和慌乱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和平静。既然伪装已被撕下,那就没有必要再演了。他体内那浩瀚的内息开始悄然流转,如同即将苏醒的巨龙,积蓄着雷霆一击的力量。虽然身上没有武器(为了潜入通讯中心,他将配枪留在了住所),但对他而言,拳脚本身就是最致命的武器。

“素察小姐,”陆晓龙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不再带有任何伪装的口音,恢复了原本的冷峻,“深夜到访,有何指教?”

素察停下了拨弄打火机的动作,将打火机轻轻放在身旁的竹桌上,目光平静地看向陆晓龙,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同山涧的泉水:“我一直在想,一个像你这样身手、胆识、谋略都远超常人的高手,为什么会甘心在播球手下,做一个见不得光的打手。”

她顿了顿,缓缓站起身,走向陆晓龙,步伐轻盈,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起初,我以为你是其他势力派来的钉子。但你的行事风格,又不像那些只懂得争勇斗狠的毒枭或军阀。你太……‘正’了。即使在杀人时,你的眼神里也没有那些亡命徒的疯狂,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执行感。”

她在陆晓龙面前三步远处停下,仔细地打量着他,仿佛在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直到我偶然发现了这个。”她瞥了一眼桌上的打火机,“虽然磨损得很厉害,但我恰好认识一点……不该认识的东西。这是‘那边’的东西,对吧?”

陆晓龙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在评估距离,计算着出手的角度和力度。一击必杀,然后立刻突围!这是唯一的生路!

“你不用想着杀我灭口。”素察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我来之前,已经做了安排。如果我半个小时之内没有安全离开这里,或者发出了任何信号,那么关于你真实身份的猜测,以及这个打火机,就会立刻出现在昆拉和播球的桌子上。到时候,就算你有三头六臂,也休想活着走出这片雨林。”

陆晓龙的心沉了下去。对方有备而来,掐断了他最快、最直接的解决方式。

“你想要什么?”陆晓龙直接问道。对方没有立刻揭发他,必然有所图谋。

素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依旧肆虐的暴雨,背对着陆晓龙,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你知道吗?我其实并不关心昆拉的生意,也不在乎‘暗影旅’的死活。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牢笼。”

她转过身,目光再次看向陆晓龙,这一次,眼神中多了一些别的东西:“我想要自由。真正的自由。离开这个鬼地方,换一个身份,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

陆晓龙眼神微动,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关键信息:“你能给我什么?我又如何相信你?”

“我能给你的,是你现在最需要的——时间和机会。”素察走到桌边,拿起那个打火机,在手中掂了掂,“我可以暂时替你保守秘密,甚至可以为你提供一些……便利。比如,帮你掩盖今晚某些不合时宜的行踪。”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陆晓龙身上还未完全干透的雨衣和鞋底沾染的、不同于寻常路径的泥泞。

陆晓龙心中凛然,她连自己刚才出去过都知道!这个女人,远比他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作为交换,”素察盯着陆晓龙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要答应我,在合适的时候,在你达成你的目的之后,或者在你离开之前,必须带上我一起走!确保我安全离开‘暗影旅’的势力范围,并获得一个新的、干净的身份。”

这是一个交易。一个走在悬崖边的交易。与一个洞察了自己秘密的女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此刻,陆晓龙没有更好的选择。拒绝,立刻就是灭顶之灾。接受,则能赢得宝贵的喘息和运作时间。

“我如何确保你不会在事后反悔,或者中途出卖我?”陆晓龙冷静地问。

“你没有选择,只能相信我。”素察的语气带着一丝笃定,“而且,我们目标并不冲突。你要摧毁‘暗影旅’,我要离开它。在这一点上,我们是天然的盟友。至于信任……我们可以互相握着对方的把柄。我的把柄是,我知情不报,甚至协助了你。你的把柄,自然就是你的身份。”

她将打火机抛还给陆晓龙:“这个,还给你。算是我的……诚意。”

陆晓龙接住打火机,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更加清醒。他看着眼前这个心思缜密、目的明确的女人,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在这场危险的潜伏游戏中,又多了一个不可控,但或许能利用的变数。

“好。”陆晓龙最终做出了决断,将打火机收起,“我答应你。在离开的时候,会带上你。”

素察脸上露出了进入这个房间后的第一个真实的、浅浅的笑容,如同雨夜中悄然绽放的优昙花,美丽却转瞬即逝。

“合作愉快……无论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她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门口,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房门轻轻合上,房间里只剩下陆晓龙一人,以及窗外依旧未停的雨声。

他缓缓摊开手心,看着那几张被体温烘得有些发潮的纸页,上面的字迹和图案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身份已经暴露,虽然暂时被按下,但危机从未如此迫近。他就像在刀尖上跳舞,而唯一的“舞伴”,是一个心思难测的女人。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任何一丝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

他深吸一口气,将证据藏入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

风暴,已然来临。

房门合拢的轻响,如同最终判决,敲打在陆晓龙的心头。窗外暴雨未歇,哗啦啦的雨声此刻听来,却像是无数窃窃私语,充满了不确定的危险。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素察身上那淡雅的香水味,与屋内原本的潮湿霉味混合,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不安的气息。

交易达成了。

但陆晓龙没有丝毫轻松之感。与素察的合作,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脚下是看不见的致命陷阱,手中的平衡杆却由对方掌控。她能在几乎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找到那个被刻意遗弃的打火机,并精准地推断出他的身份,这份心机和洞察力,远超他的预估。她所谓的“想要自由”,是真心还是另一个更精心的伪装?她背后是否还有别的势力?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翻腾,但陆晓龙强行将它们压下。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处理怀中的烫手山芋,以及应对身份暴露后必然随之而来的连锁反应。

他迅速行动,没有去管湿透的衣服,首先确认门窗是否关好,并透过竹墙的缝隙仔细观察外面。雨幕依旧厚重,视线受阻,但隐约能看到远处岗亭的轮廓和偶尔扫过的手电光。暂时没有大队人马包围过来的迹象。

素察暂时稳住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昆拉多疑,播球看似粗豪实则也有细腻之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重新引来审视。

他走到屋内最角落,那里有一块看似与地板融为一体的活板。这是他入住后,利用守卫松懈时悄悄改造的,极其隐蔽。他撬开活板,下面是一个小小的空洞,里面除了他备用的武器和少量应急物资,还有一个用多层防水油布和密封袋包裹的微型卫星信号发射器。这是他与“烛龙”李振国单线联系的最终保障,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启用。

他将那几张浸透着核心机密的纸页小心地取出,用防水袋再次密封,然后与信号发射器一起放入空洞最深处。他不能现在发送,信号波动在昆拉拥有专业设备的通讯中心附近风险太大。必须等待,等待一个绝对安全的机会,或者……到了最后关头。

藏好证据,他快速脱下湿透的雨衣和外套,换上一身干爽的衣物,将身体擦干。冰冷的水珠被拭去,但那股寒意却仿佛渗入了骨髓。他需要让自己看起来一切如常,仿佛刚才只是在雨中例行巡查归来。

他坐到竹桌旁,拿起一个粗陶碗,倒了些凉水,慢慢喝着,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推演着各种可能性。

素察会如何行动?她既然提出了交易,短期内应该会维持表面的平静,甚至可能如她所说,为他提供一些便利。但她绝不会完全信任他,必然留有后手。那个“半小时”的警告,就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昆拉和播球那边呢?播球对他信任正浓,暂时不会怀疑。但昆拉生性多疑,尤其是“将军”阿贡刚被清洗不久,营地内部看似平稳,实则暗流涌动。素察的异常举动,会不会引起昆拉的注意?毕竟,她深夜独自出现在一个男性下属的住所,本身就极不寻常。

还有那个神秘的“账房”,通讯中心短暂的断电和故障,会不会让他产生警觉?虽然自己清理了痕迹,但面对这种老狐狸,任何细微的异常都可能被放大。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屋外的暴雨声中一点点流逝。每一分钟都显得格外漫长。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就在陆晓龙以为今晚能暂时平稳度过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奔他的吊脚楼而来!脚步声沉重而密集,绝非一两人!

来了!

陆晓龙眼神一凛,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内息悄然流转至四肢百骸。他迅速将陶碗放回原位,身体调整到一个看似放松实则随时可以爆发的姿态。

“砰!”

房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甚至没有敲门!

门口出现了播球那张带着怒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焦虑的脸,他身后跟着四名全副武装、神色冷峻的心腹守卫,雨水从他们的雨衣上不断滴落,在门口形成一滩水渍。

“阿龙!”播球的声音如同炸雷,在房间里回荡,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在陆晓龙身上扫视。

陆晓龙心中剧震,但脸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惊愕和不解,他站起身:“播球大哥?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他的目光扫过播球和他身后充满敌意的守卫,眉头紧锁,“怎么这么大阵仗?”

播球没有立刻回答,他大步走进房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屋内的每一个角落,鼻子还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在嗅闻着什么。

“刚才有没有什么异常?”播球盯着陆晓龙的眼睛,语气咄咄逼人。

“异常?”陆晓龙面露疑惑,摇了摇头,“没有啊。雨太大,我巡查完岗哨就回来了,刚换了身干衣服。怎么了,播球大哥?是不是有敌人摸进来了?”他适时地表现出紧张和警惕,右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那里本应挂着配枪,但此刻空空如也)。

播球死死盯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房间内的气氛紧张得几乎要凝固,那四名守卫的手也若有若无地按在腰间的枪套上。

几秒钟后,播球脸上的怒气稍缓,但疑虑并未完全消除,他沉声道:“通讯中心那边刚才出了点问题,备用发电机故障,停电了一小会儿。”

陆晓龙心中了然,果然是这事!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停电?严重吗?里面的设备没事吧?‘账房’老爷子没发火?”他一连串的问题,显得对营地事务十分上心。

“设备没事,已经修好了。”播球摆了摆手,但目光依旧锐利,“不过,‘账房’那边说,停电前后,好像听到你这附近有点动静?好像有人翻墙或者快速跑过的声音?”

陆晓龙心中冷笑,这恐怕是“账房”或者素察(甚至是播球自己)的试探之词。他脸上却显出被冤枉的愕然和一丝不满:“播球大哥,这话从何说起?我回来后一直待在屋里,外面风雨这么大,有点什么奇怪声响不很正常吗?可能是动物,也可能是风吹掉了什么东西。我这边确实没听到什么特别的动静,更没看到有人。”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委屈和强硬:“播球大哥,我阿龙对你、对昆拉大哥怎么样,你是知道的。为了营地,我差点把命都搭上!现在就因为一点莫须有的动静,你就带人这样闯进来……是不是有小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他这番以退为进,既撇清了自己,又暗指可能有人挑拨,完全符合他“桀骜但忠诚”的人设。

播球看着陆晓龙毫不躲闪的眼神和那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心中的疑虑又消减了几分。他确实欣赏阿龙的能力,也看重对方的“救命之恩”和后续表现。而且,他也觉得“账房”有些小题大做,或许是年纪大了,被停电搞得疑神疑鬼。

“行了行了,我也没说是你。”播球语气缓和下来,拍了拍陆晓龙的肩膀,“就是例行问问,现在是非常时期,小心点总没错。你没事就好。”

他挥挥手,示意守卫们退到门外。

“早点休息吧,明天矿区还有一堆事要处理。”播球说完,深深看了陆晓龙一眼,转身带着人离开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雨声中。

陆晓龙站在原地,缓缓松开了在背后悄然握紧的拳头,掌心微微见汗。播球这一关,暂时过去了。但危机并未解除。

播球的到来,证实了他的猜测——通讯中心的事件已经引起了注意。虽然播球暂时被瞒过,但昆拉和“账房”那边绝不会轻易放下。素察的存在,更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漆黑的雨夜,眼神冰冷如铁。

身份暴露的危机,如同这漫天大雨,已经将他彻底笼罩。他不再是潜伏在暗处的影子,而是站在了聚光灯下,周围是无数双或明或暗的眼睛。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不能再有任何差错。他必须加快行动,在敌人彻底反应过来之前,找到破局的关键,或者……准备好迎接最终的雷霆风暴。

雨,还在下。仿佛永无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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