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劫生指尖捻着最后一片从司农神圃摘下的星禾花瓣时，天庭的晨钟正敲到第三响。这是他踏足神界的第九十天，昨夜司战还笑着将淬了云雷的护心甲拍在他肩上，说再过几日便带他去看天河的星潮——六位司神围坐月下分酒的热闹还在殿宇间绕着，今日的风却先一步裹着血雾撞开了凌霄宝殿的玉阶。
凌霄宝殿的玉柱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厉劫生与另五位司神踏入殿门时，最先撞见的是帝俊衣摆上未褪尽的云纹——那纹样曾在月下宴饮时映过司战的银甲，此刻却随着帝俊的站姿绷得笔直。
六人以老九司农天神为首默契地站在帝俊一侧，而对面麒麟神兽垂着泛金的鳞甲，与身旁火神祝融、风神天吴、木神句芒、雷神强良、电神弇兹等人站在玉帝一侧。如此阵容已是还未分裂的神仙一脉半壁江山。
而大殿正中央，传讯神正半跪在地上，银白色的神袍被撕裂成数片，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伤口，深的地方还在汩汩渗血，连束发的玉簪都断了半截，垂落的发丝沾满血污。
他在帝俊微抬的手势中，用沙哑到几乎破碎的声音开始汇报：“启禀二位陛下、诸位上神……我等巡视神界与人族边界，忽闻一声巨响恐有异变便去查看，在泰山处碰见了被东皇打伤的后土娘娘…咳咳…”
传令兵开始剧烈咳嗽，在场之人听罢都是一惊，竟敢对后土出手，唯独司战露出一股复杂之色。
“咳咳…娘娘是因发现了东皇勾结天外，泰山之中有…天外可进来的入口。”
这话如惊雷炸在殿中引得众人心中再惊，天外的动作竟如此之快，竟还和东皇有勾结！
“那后土呢？！”司战好像对天外不是很在意忙问，众人看她后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
“后土娘娘此刻娘娘已被玄龟神兽护送至九嶷山地脉结界，虽暂失灵力、伤及本源，但性命无碍！”
说到这里传令兵又猛地咳嗽起来，一口血沫喷在身前的玉砖上，随后便倒地不起，厉劫生早看他一脸死气，恐怕没有后土给的灵力他撑不到这时。
后土娘娘在六界地位极高，谁都清楚后土娘娘从不是只凭“资历”受六界尊崇的神。上古龙凤战火焚尽四海时，是她踏遍洪荒，以自身地脉灵力为引，将交战的龙凤两族分引至昆仑、东海两处结界，硬生生掐灭了足以毁天灭地的战火；女娲补天缺时，她自毁道行炼化五座神山虚影为补天石的基座，让残破的天穹得以稳固；洪荒大地崩裂、游魂无归时，她劈开幽冥，亲手开辟地府轮回，又以指血为墨，在玄铁板上一笔一划写下《阴律》，从“生死界定”到“善恶奖惩”，字字皆为六界生灵立规；更不必说千年前洪荒缺口突现，她以身堵洞，任凭罡风刮蚀神体，硬是撑到仙族修好结界；大禹治水时，她遣土地神指引河道，又将自身灵力注入定海神针，助其平息水患；后来她又主动让出第五地狱请地藏王入主，只愿护轮回安稳；就连十年前六界因“阴阳灵力失衡”争执不休时，也是她邀六界首领于九嶷山，耗时三月拟定“阴阳平衡公约”。
地府不在六界管制之内，却可在六界行事，六界人人皆敬后土，连发誓祈福都不忘一句“皇天后土在上。”
凌霄宝殿现已云气翻涌，玉案上玄光骤凝，众人已跃跃欲试争先恐后请命。玉帝垂眸抚过镇界玉玺，金纹在指腹下簌簌流转，声线如昆仑冰裂：“东皇太一，罪证昭彰，已无宽宥余地。”
帝俊周身星辰法袍猎猎作响，抬手间星河虚影在殿中铺展，每一颗亮星都映着东皇罪行：“其一，暗通天外异族，欲毁六界屏障，此为通敌叛界之罪；其二，对后土祖巫痛下杀手，坏六界生机根本，此为残伤同族之罪。”
二帝话音落时，殿外惊雷炸响，祥云尽数化为赤霞。玉帝指尖一点，司农天神手中的青铜令符骤然腾起万丈金光，令上“共讨”二字穿透凌霄，直传遍六界：“着司农天神为帅，持此令传檄六界，凡拥天道者，皆可提兵赴阵，共诛人族东皇！”
三日后司农天神立于南天门下的点兵台，青铜令符凌空悬停，周身神农禾穗图腾泛着暖芒，却压不住校场上暗流涌动。天兵列阵如银涛，戈戟映得云霞生寒，而两侧的援军阵营却各怀心思。
妖族阵营里，金乌部族虽披烈火战甲，翎羽间却无半分战意，利爪漫不经心地划过兵器，目光只盯着云层外的日轮；魔族使者更甚，所带魔兵个个青面獠牙，却故意将骨杖斜倚在地，魔纹闪烁间尽是敷衍，仿佛来看一场热闹。
迦叶尊者合十的双手未曾动过半分，梵音却穿透校场喧嚣，清晰落进司农耳中：“佛门应天道之召，然魔族浊气染界，贫僧实难与之为伍。此后神界若有需，可遣人往灵山传讯，佛门必有召必应。”
话音落时，佛界僧团周身佛光更盛，似在彰显这份“不与魔同流”的清贵。
司农握着令符的指节微微收紧，眼底掠过一丝冷意——这话听着冠冕堂皇，实则是既想占着“应天道”的名头，又不愿亲临阵前沾染纷争。
他暗自冷笑：若真要遣人去灵山求告，神界的威严和三派联手岂不全成了笑话？这般避重就轻的承诺，听着比仙乐还悦耳，却半分不顶用。
他侧过身，对身旁持旗的厉劫生低声吩咐，声音压得极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嘲讽：“派两个伶俐的兵卒守在南天门东侧，若稍后真有灵山的人来‘问讯’，不必通传，只说我等已领兵出发。”顿了顿，他指尖往佛界阵营的方向虚点了下，“至于‘遣人去寻’的话，你我心里清楚便好，莫让底下的兵丁听了，寒了士气。”
司农天神转身踏上点兵台，青铜令符在掌心流转出璀璨霞光，声线沉稳如惊雷滚过校场：“火神率本部神兵，焚尽泰山州府防御；风神同风伯开路，扰敌军阵；雷神、电神并力施为，以雷霆破城；麒麟神兽镇守中军，护持粮草；司法司灾司罪三位司神各领一队，分夺九郡八十一州要隘！”
众神明轰然应诺，转身间甲胄铿锵，各领部曲往泰山方向而去。待大军启程，司农目光落向西侧阴影，对身后一人沉声道：“西南阴地，还需劳大姐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