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黑,方言辞别两老,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马车在青石路上嘚嘚而行,车厢随着路面轻轻摇晃,仿佛摇篮一般。
方言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脑子里在飞快地思考着徭役这件事的具体细节!
王刚在外头赶着车,沉默了好一阵,终于还是没忍住,瓮声瓮气地开口问道:“言哥儿,你真要接下这修城墙的活儿?这……这可不是啥好活儿啊。”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声音里透着担忧。
“劳民伤财不说,搞不好,还得罪全江陵府的百姓。”
“费力不讨好,完全是烫手的山芋。以往服徭役,哪次不是怨声载道?甚至还有人家破人亡的……”
方言睁开眼,他嘴角轻勾了一下,声音懒洋洋的:“王刚叔,你只看到了徭役,却没看到徭役背后的利益。”
王刚闻言一惊!
“啥?徭役还有利益!?这不是让人家破人亡的事情吗?这种钱我们可赚不得的啊!是会被全江陵百姓戳脊梁骨的”
方言看着王刚那抵触的表情,手指轻甩了一下折扇,“翩翩才子”四个大字露于眼前。
“愚蠢!只要有计划,有巧思,好事可以变成坏事,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
方言坐直了些,想让王刚能够理解他的想法,神情也开始变得严肃。
“整个江陵府,下辖那么多县,你算算,这次徭役能聚起多少壮劳力?哪怕一个县只出一百多人,加起来也得上千了吧?”
王刚默算了一下,“嗯”了一声,还是不明白方言的意思。
“上千个壮劳力啊!”方言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兴奋,像是看到了金矿。
“我们这些没有功名的人,想要聚集上千的劳力干活,那可难了!不被他人告一个图谋不轨意图造反就算不错了!”
“而现在不一样了,只要官府以徭役的由头出面,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让这些壮劳力帮我们干活!”
“服徭役的,可都是最能干,最壮的汉子,都是家中的顶梁柱!”
“到时候只要让他们吃饱饭,再给些一些工钱,他们就能给你创造出惊人的价值!他们会对你感恩戴德,任劳任怨,为你所用!”
在前世,那种召集上千人的工程,都能干起一个小区了。价值好几十亿呢!
方言在这里要求不高。公器私用一下,让这些人帮他搞个传家的事业,也就知足了!
毕竟他和他老爹不一样。
他可是要做富三代他爹的男人!
让他孩子生下来就开始啃老!
他比他爹有志气!不需要鞭策就能自觉!
王刚在外头听着,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言哥儿说的徭役居然要给吃饱饭?还要给工钱?
这哪里是徭役?!简直就是另类的招工!
天下哪里能找到这等好徭役?
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
他爹就是因为服徭役修堤,一去就没再回来。
家里没了顶梁柱,日子一下子垮了,他才不得已去边军搏命,为家中剩下一些口粮好让家人活命。
若是当年的徭役也能像言哥儿说的这样,能吃饱和拿工钱……
那他爹,是不是就能活下来?
他沉默了很久,只有风声在他耳边飞过。
半晌,他才深深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发涩:“言哥儿……你要是早生几十年,当官就好了!”
车厢里的方言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当官?!王刚!你出卖我情报给那两个老家伙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现在又咒我去受那份罪?”
“官那是人当的吗?每天对着堆成山的文书,琢磨上官的心思,防着同僚的捅刀子,还得注意下属阳奉阴违!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那我是该做的事吗?!”
“那是我爹的任务,不是我!”
骂完之后,心里舒服了一些,他接着靠在软垫上,声音又恢复了往日一贯的懒散。
“我啊!就只是想当个无忧无虑每天擎苍牵黄、遛狗斗鸡的‘官二代’罢了!你们谁也别想把我往火坑里推!”
王刚听着他这“没出息”的宣言,只是憨厚地笑了笑,摇摇头,没再说话。
言哥儿的嘴,怎么说都怎么有理。
你要是真的按照你心里所想的,怎么看到青楼那几个落难的姐妹就心疼了呢?
还给别人两条路选!不管选哪条,别人都能脱离青楼过上正常生活。
这小东家啊!难伺候哦!
马车在方言的吐槽声中,吱呀呀地驶回了方家村。
王刚一路是被方言教训,从“不准透露东家秘密给他人”开始,一直讲到“往后怎么过官二代的生活”,那是一句不停,句句不重样!
终于等到方言下了马车,他才能清静一会。
车在方承祖家门口停下。
方言跳下车,看了眼旁边自家快要完工的宅邸,他嘴角满意地翘了翘。
随后冲王刚挥挥手:“记住了!以后我的任何消息,你都不准告诉别人!念在你是初犯,罚你二十文,以儆效尤!”
王刚点头哈腰,目送方言。
当方言走后,他才开始给马卸掉车架。
抬脚迈进大门,就看见厅堂里灯火通明。
方承祖眯着眼,手里端着个小茶壶,有一口没一口地啜着,悠闲地晃着摇椅,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脚丫子还跟着节奏一点一点,一副神仙般的快活模样。
如今这日子,他是越过越有滋味了。
每月啥也不用干,就在家喝喝茶,偶尔坐马车去城里各家铺子转转,月底就能分到白花花的二千多两银子!
这才多久?他藏钱的箱子,都快装满好几个了!
钱越赚越多,他是越来越愁!
银子太多没地儿藏,放在哪儿,总觉得不安全!
一想到这个月又有两千两的进账!他是更愁了!
这幸福的烦恼,何时是个头啊?
“老帮菜!老帮菜!天大的好事!发财的路子又来啦!”
方承祖一个激灵,好险没把手里的紫砂小茶壶给扔出去。
他扭过头,就看见方言从大门走了进来。
方言一身绫罗绸缎,摇着“翩翩才子”的折扇,大摇大摆地向他走来,活脱脱一个纨绔二世祖的架势。
老帮菜?!现在都不背人了是吧?!当面就叫?!
方承祖脸一黑,吹胡子瞪眼:“小兔崽子!没大没小!叫谁老帮菜呢?我是你大爷爷!皮痒了是不是?”
方言压根不怕他,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自顾自地捏了块酱牛肉扔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哎呀,自家人计较这个干啥?显得生分!大爷爷,我跟你说,真有个大生意,稳赚不赔!干成了,您老的烦恼立刻消失!”
一看方言那信心十足的模样,方承祖条件反射般地眼睛一亮,身体都坐直了。
这小子点石成金的本事,他可是亲眼所见!
没办法,跟着这小子,实在是赚麻了。
他尽量维持着长辈威严,狐疑地打量着方言:“啥生意?能比造纸还赚?”
方言嘿嘿一笑神秘兮兮的凑到他耳边:“这不是徭役要来了吗!修葺加固江陵城的城墙!这工程,咱们要是接下来……”
他话还没说完,方承祖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继而转为惊愕,最后化为惊恐!
“啥?!徭役修城墙?!”他猛地从摇椅上弹起来,声音都劈了叉。
“你疯了还是我老了耳朵瞎了?!”
“那是人干的买卖吗?每次徭役不是总有几家家破人亡的?”
“官老爷们都躲着走的屎盆子,你往上凑?!你是看我们方家日子过得太舒坦。想害死我们方家是吧?”
这让他再次回忆起了方言那败家精的形象。
这可是江陵城的城墙啊!要修下来。没有个万把两银子,数千民夫,那是一点泡都不会冒的!
这么大的工程,他居然说的这么轻松?
赚钱?
这事要是干下来。他那一点棺材本,全都赔进去恐怕都不够!
这个败家精!败钱还不够!现在还要开始败他们方家的名声了!
方言看着方承祖激动的样子,却只是慢条斯理地又摸了两片牛肉,丢进嘴里,脸上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大爷爷,您别急啊。别人干不了,不代表我干不了啊……”
方承祖看着方言这信誓旦旦的表情。
只觉得他的“棺材本”。
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