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前哨的死亡剧震,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痉挛。金属断裂的轰鸣、能量管道殉爆的尖啸、以及结构相互碾压的刺耳噪音,交织成一首毁灭的交响曲。环带正在从内部崩解,巨大的金属构件如同被无形巨手撕扯般脱离主体,翻滚着坠入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模拟星空的穹顶早已熄灭,只有爆炸的火光不时照亮这末日般的景象,投下摇曳跳动的、如同恶魔舞蹈的阴影。
死亡守望小队在崩塌的廊桥和平台上亡命奔逃。多克的技术背包全力运转,在混乱的能量场和飞射的碎片中,勉强维持着通往传送枢纽的路径指引。阿尔特斯智库用灵能撑起脆弱的屏障,弹开坠落的碎块,但他脸色苍白,鼻端渗出血丝,显然已接近极限。卡修斯队长则如同磐石,爆弹枪精准地点射清除前方障碍,同时不断回头确认凯尔的状态。
凯尔·法伦跟在队伍最后,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着整个“微光”前哨的残骸前行。埃里奥斯灌注的力量已然耗尽,留下的不仅是身体的极度虚脱,还有意识深处翻涌的、庞大而破碎的知识洪流,以及一种沉甸甸的、名为“代价”的实质感。他能感觉到“饕餮”动力甲变得异常沉重,不再是助力,反而更像一副汲取他生命力的枷锁;新生之手也传来阵阵隐痛,仿佛那星云核心因过度透支而变得不稳定。
“左转!穿过那个断裂的维护通道!”多克嘶哑地喊道,指向一条一半已经扭曲变形、暴露在虚空中的狭窄管道。
小队鱼贯而入,动力甲的磁力靴牢牢吸附在残存的管壁上。管道外部,是毫无遮拦的、冰冷的宇宙,以及远处那片令人心悸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阴影。那无形的引力巨手,已经开始更清晰地拉扯着这片空间,加速着前哨的毁灭。
终于,在穿越了最后一片如同刀锋般林立的结构残骸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短距传送枢纽。
这里是一个相对完整的球形空间,中心悬浮着一个由复杂几何光纹构成的平台,平台周围环绕着数圈缓慢旋转的金属环。然而,此刻平台的光纹极其黯淡,旋转的金属环也时停时转,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整个枢纽空间都在剧烈晃动,裂缝如同黑色的蛛网在墙壁和地板上蔓延。
“能量水平极不稳定!”多克扑到控制台前,手指飞快地操作,但屏幕上满是乱码和错误警告,“前哨崩溃严重干扰了传送坐标锁定!强行启动,落点可能会偏差极大,甚至……迷失在亚空间或维度夹缝里!”
卡修斯看向凯尔:“法伦!需要你的权限和‘守望者’的知识来稳定它!”
凯尔强撑着走到控制台前,将新生之手按了上去。意识再次连接,但这次感受到的不再是有序的数据流,而是濒死系统的疯狂呓语和能量风暴。他咬紧牙关,调动起埃里奥斯灌输的、关于这个枢纽的构造原理和紧急协议的知识碎片,如同在狂风巨浪中试图稳住舵轮。
【识别:临时最高权限持有者……系统崩溃临界……重新校准坐标……注入稳定能量……】凯尔以自己的意志向系统下达指令,同时尝试引导体内残存的、微弱的力量,甚至冒险触动“饕餮”动力甲深处那一丝蛰伏的、属于戈尔甘的本质,试图为枢纽注入一丝活力。
平台的光纹闪烁了几下,稍微明亮了一些,旋转的金属环速度略有提升。多克面前的屏幕上,混乱的数据开始部分重组。
“有反应了!正在重新计算安全坐标……但能量只够一次传送!而且只能锁定一个大致方向——黑洞阴影边缘,‘最终保险库’的预测区域!”多克快速汇报。
就在这时,整个枢纽空间猛地向一侧倾斜!巨大的金属撕裂声从头顶传来,球形空间的顶部被一块崩落的巨型结构砸开了一个狰狞的缺口,虚空的冰冷和黑洞的引力如同潮水般涌入!
“没时间了!启动!”卡修斯怒吼。
“坐标锁定!传送范围……无法精确到点,是区域随机投放!”多克按下了最终启动按钮。
枢纽中心的平台爆发出刺眼欲盲的光芒,将整个小队吞噬。在意识被拉扯、分解的最后一瞬,凯尔似乎听到了一声源自动力甲深处、来自戈尔甘意识的、冰冷而满意的轻笑。
……
短暂的失重与混乱后,感知重新聚合。
他们被“扔”在了一片绝对荒芜、绝对死寂的星域。
脚下是冰冷、崎岖的古老岩石,仿佛是一颗星球被黑洞引力撕碎后残存的碎片,漂浮在这片宇宙的墓场。抬头望去,景象令人窒息——巨大的、扭曲的 accretion disk(吸积盘)如同一个燃烧的、缓慢旋转的炼狱漩涡,散发出诡异的、多波段混杂的光芒,那是被黑洞引力捕获、加热到极致的物质在垂死挣扎。而在漩涡的中心,是那片纯粹的、连光线都无法逃逸的黑暗,宇宙的伤口,万物的终点——黑洞的视界。
它并不像远处看起来那样只是一个黑色的圆盘,而是一种更具压迫性的、扭曲空间的存在感,仿佛一个巨大的、无形的重物压在每个人的灵魂上。在这里,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粘稠而怪异。
他们成功抵达了黑洞的阴影边缘,但代价惨重。
“汇报情况!”卡修斯第一时间确认队伍状态。
“阿尔特斯智库昏迷!灵能透支严重!”多克检查着倒地的智库,声音焦急。
卡修斯自己也感觉内脏如同移位,动力甲多处报警。他看向凯尔,发现对方正单膝跪地,新生之手深深插入岩石中,似乎在竭力抵抗着什么。不仅仅是身体的虚弱,更有一种来自黑洞引力的、直接作用于存在本身的拉扯感,以及……来自“饕餮”动力甲内部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异样悸动。
“多克,扫描周围,寻找‘保险库’迹象,或者任何可用的庇护所。”卡修斯下令,同时走到凯尔身边,“法伦,你怎么样?”
凯尔抬起头,面甲下他的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复杂,混合着疲惫、明悟以及一丝……决然。
“队长,”凯尔的声音透过面甲,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我们被跟踪了。不是‘寂静之歌’。”
卡修斯瞳孔骤缩。
凯尔抬起他的新生之手,指向不远处一片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戈尔甘的‘礼物’,不止是动力甲。”
仿佛回应他的话语,那片虚空开始扭曲,一艘舰船的轮廓如同从深水中浮起般,逐渐变得清晰。它并不庞大,但造型狰狞,覆盖着生物质与机械混合的装甲,舰首如同张开的、布满利齿的巨口,散发着纯粹的、掠夺与吞噬的气息。舰船侧舷,一个模糊但令人不安的标记缓缓旋转——那是属于“吞噬者”战帮,戈尔甘麾下的标志!
同时,在另一个方向,空间的帷幕也被撕开,道道精准而冷酷的跃迁光芒闪过,一支小型但精锐的舰队显露身形——由机械教勘探船和审判庭快速打击舰组成的混合编队!他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终究还是追了上来!
前有黑洞,后有追兵。一方是渴望“清理”与“收割”的混沌爪牙,另一方是执着于“净化”与“掌控”的帝国力量。
而他们,这支伤痕累累的死亡守望小队,带着唯一的钥匙,被困在了这宇宙的终极陷阱边缘。
凯尔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逼近的吞噬者战舰和审判庭舰队,最后落在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上。他能感觉到,“最终保险库”就在那里,在那视界的边缘,在那引力的平衡点上。他也能感觉到,肩头上埃里奥斯消散前的嘱托,那关于“载体”的沉重真相。
他转向卡修斯,说出了如同独白般的话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名队员的通讯器:
“埃里奥斯告诉我,‘最终保险库’不是武器。它是‘调解器’,启动它需要巨大的能量,和一个能够承受其负荷的‘载体’。”
他顿了顿,看着队长那双饱经风霜、此刻写满凝重的眼睛。
“那个‘载体’,就是我。”
“戈尔甘知道,所以他送来‘饕餮’,既是助力,也是标记,更是……‘清理’失败载体的工具。审判庭和机械教也知道部分真相,所以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要抓到我,要么控制‘载体’,要么毁灭它。”
“通往‘保险库’的路,就在那里。”他指向黑洞,“但它只能由‘载体’独自开启,也注定……只能由‘载体’独自面对结局。”
他的目光扫过昏迷的阿尔特斯,忙碌的多克,最后回到卡修斯身上。
“队长,你们的任务……或许到这里,就是终点了。接下来的路,是我的‘统御之路’……必须独自走完的最后一程。”
他将面对的,不仅是黑洞的物理法则,不仅是“保险库”的古老机制,还有来自混沌与帝国的双重猎杀,以及自身作为“载体”那未知而残酷的命运。
在这黑洞的边缘,凯尔·法伦,做出了他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