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孽传送门依旧在不稳定地闪烁着粉紫色的余晖，如同垂死巨兽仍在抽搐的神经末梢。舰桥空间内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洁净感”——并非神圣的净化，而是所有色彩、声音、气味乃至混沌灵能都被强行抽离后留下的、近乎真空的死寂。只有金属残骸的焦糊味和冰冷尸骸的气息提醒着这里曾发生的亵渎与之后的“清理”。
卡修斯、拉格纳等人站在原地，动力甲的伺服系统在寂静中发出微不可闻的嗡鸣。他们看着凯尔，眼神复杂难明。刚才那一幕——色孽大魔连同其领域被凯尔以那种超越理解的方式“吞噬”——深深烙印在他们脑海中。这力量已非“强大”可以形容，它触及了存在与虚无的禁忌边界。
凯尔缓缓放下按在胸膛的手臂，指尖残留着一丝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触感。吞噬色孽大魔带来的并非纯粹的力量增长，更像是在他体内强行塞入了一个沸腾的、充满极致欲望与混乱的混沌熔炉。若非新获得的虚无之力如同最坚固的牢笼将其死死镇压，他的意识恐怕早已被那无穷尽的感官洪流冲垮。
即便如此，一些碎片化的、属于色孽领域的记忆回响和知识残渣，依旧不可避免地渗透进了他的感知。
他“看”到了无数沉溺于欢愉直至自我毁灭的文明缩影，听到了亿万灵魂在极致感官刺激中发出的、混合了狂喜与痛苦的尖叫，感受到了一种对“完美体验”近乎病态的追求，以及……一种对“单调”、“秩序”与“空无”的极致憎恶。
在这些混乱的信息流中，一些关于“寂静之歌”和“收割”的碎片，如同黑暗中的磷火，一闪而过——
……冰冷的秩序……纯粹的进化……无趣的完美……
……它们拒绝‘体验’，恐惧‘变数’，如同机械般收割……
……‘寂静之歌’……吾主之敌……亦是……‘欢愉’之敌……
……它们在一个……‘苍白国度’……构建‘最终答案’……
苍白国度？最终答案？
凯尔将这些碎片迅速整理。色孽邪魔将“寂静之歌”视为敌人，这并不意外，两者追求的本质截然相反。但“苍白国度”和“最终答案”这两个词，却带着一种不祥的、与“收割”理念相符的冰冷意味。
“你……还好吗？”卡修斯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他注意到凯尔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变得更加晦涩难明，时而如深渊般死寂，时而又仿佛有无数疯狂的耳语在其深处涌动。
凯尔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脑海中那些亵渎的回响压下，体内的虚无之力流转，将那混沌熔炉暂时封冻得更深。
“我没事。”他的声音略显沙哑，目光投向那道仍在闪烁的传送门，“这道门……连接着一个更大的混沌领域，或者……某个被它们占据的节点。色孽大魔并非这里唯一的主宰。”
他感知到传送门另一端传来的、更加庞大而混杂的混沌灵能波动，其中不仅有色孽的气息，还有恐虐的狂暴、纳垢的腐朽，甚至一丝奸奇的诡诈。这艘废船，恐怕已经成为了一个多种混沌力量交汇、争斗的魔窟。
“我们还要继续深入？”拉格纳皱着眉头，看着那道令人不安的传送门，“里面说不定有更多这种粉红色的变态玩意儿，或者更糟的东西。”
“风险与机遇并存。”凯尔平静地说，“混沌是威胁，也是情报源。而且……”他顿了顿，感受着体内那被镇压的混沌熔炉传来的、对更多“养料”和“体验”的微弱渴望（被他强行解读为对情报的渴求），“我们需要了解‘寂静之歌’的更多信息，而混沌，作为它们的死敌，可能掌握着我们所不知的关键。”
他没有说出的是，吞噬色孽大魔后，他对混沌能量的“抗性”或者说“亲和力”（以一种极其危险的方式）似乎提升了。他需要测试这种变化，在可控的范围内，利用混沌，了解混沌，甚至……以毒攻毒。
卡修斯沉默着权衡。深入混沌魔窟无疑是极度危险的，但凯尔展现出的、对混沌力量的诡异克制力，以及获取关于“寂静之歌”情报的可能性，让他难以决断。死亡守望的职责是对抗一切威胁，而“寂静之歌”无疑是潜在的、巨大的威胁。
“我们可以尝试有限度的侦查。”博杜安提议道，“如果情况超出控制，立刻撤退。”
科沃斯在阴影中微微颔首。沃特斯-7的电子眼闪烁着，似乎在计算着各种可能性，最终也表示了默认。
“好吧。”卡修斯最终点头，“但这次，由我和科沃斯担任前锋侦查。凯尔，你和拉格纳、博杜安作为第二梯队，保持距离，随时准备支援或接应。沃特斯，你留守此处，监控传送门状态，并尝试修复一台通讯器，看是否能与外界取得联系。”
更加谨慎的队形。卡修斯显然对凯尔目前的状态并非完全放心，需要亲自确认前路的风险。
凯尔没有异议。他也需要时间进一步消化和压制体内的混沌回响。
小队重新整备，检查武器和装备。卡修斯和科沃斯率先激活潜行装置，身影如同融入背景般变得模糊，悄无声息地踏入了那道粉紫色的传送门。
凯尔、拉格纳和博杜安在门外等待了大约十分钟（根据动力甲的内部计时），通讯频道里传来了卡修斯压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干扰杂音：
“安全……暂时。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广场’。由无数舰船残骸堆积而成。有大量混沌信徒和低阶恶魔活动，分属不同派系……它们在……互相厮杀。中心区域有一个巨大的……祭坛？能量反应很混乱……over。”
互相厮杀的混沌势力？这倒是个好消息，意味着它们并非铁板一块。
“我们进来。”凯尔回应，随即与拉格纳、博杜安一同迈入了传送门。
空间转换的眩晕感过后，眼前的景象让即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凯尔也微微动容。
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由金属、血肉和疯狂构筑的、巨大无比的巢都底层。头顶是无数扭曲、交织的舰船龙骨和管道构成的“天空”，高达数千米，看不到顶端。脚下是由破碎甲板、冻结血液和不明粘稠物铺就的“地面”，绵延至视野尽头。
而在这个广阔空间的中央，是一个由累累白骨、扭曲金属和仍在跳动的巨大心脏（来源不明）堆砌而成的、亵渎至极的金字塔形祭坛。祭坛顶端，悬浮着一颗不断搏动着的、散发着污秽绿光的纳垢囊肿，以及一柄缠绕着猩红闪电、不断滴落着燃烧血液的恐虐战斧！两件强大的混沌神器散发着截然不同却同样恐怖的力量，彼此对抗，又奇异地维持着某种平衡。
围绕着祭坛，数以千计的混沌信徒和低阶恶魔正在疯狂地互相厮杀！穿着厚重疫病盔甲、挥舞着锈蚀刀斧的纳垢信徒，与只穿着简陋皮甲、陷入纯粹杀戮狂热的恐虐信徒，如同两股不同颜色的潮水，猛烈地撞击在一起！绿色的脓液与红色的鲜血四处飞溅，断肢与内脏铺满了地面，疯狂的吼叫与痛苦的哀嚎汇成一片令人心智崩溃的交响曲！
更远处，还能看到一些穿着华丽、动作妖娆的色孽信徒在战场边缘游走，用灵能匕首收割着落单者的灵魂；以及一些笼罩在阴影中、低声念诵着诡诈咒文的奸奇巫师，似乎在暗中引导着战局的走向。
这是一个混乱到极致的、属于混沌的内斗战场！
“帝皇在上……”拉格纳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链斧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旋转。
“保持隐蔽！”卡修斯的声音从加密频道传来，他和科沃斯正潜伏在附近一堆扭曲的金属废墟后面，“它们的注意力都在彼此身上，暂时没发现我们。那个祭坛……很古怪。”
凯尔的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聚焦在那座金字塔祭坛上。他能感觉到，祭坛不仅仅是两件混沌神器的角力场，其内部还蕴含着一股更加隐晦、更加古老的空间波动。这股波动……与他手中的暗金色罗盘，以及“静滞庭院”中感受到的某种气息，有着微弱的相似之处！
难道这艘混沌盘踞的废船深处，也隐藏着与“统御者”或“观察者”相关的遗迹？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祭坛顶端，那柄恐虐战斧猛地爆发出冲天的血光！一股纯粹到极致的杀戮意志如同风暴般席卷全场！所有正在厮杀的恐虐信徒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兴奋剂，力量和速度瞬间暴涨，发出震耳欲聋的“血祭血神！”的战吼，一下子将纳垢信徒的阵线压得节节败退！
同时，那颗纳垢囊肿也不甘示弱，剧烈搏动着，散发出更加浓烈的腐朽灵光！被绿光笼罩的纳垢信徒们伤口迅速愈合，甚至长出新的、更加恶心的附肢，口中喷吐出致命的瘟疫云雾，顽强地抵挡着恐虐的攻势！
两股混沌力量的对抗达到了白热化！祭坛周围的空间都开始扭曲，仿佛无法承受这股亵渎的力量！
而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中，凯尔敏锐地捕捉到，祭坛基座的位置，那古老的空间波动变得清晰了一瞬！一道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缝，在堆积的白骨与金属中一闪而过！
机会！
“祭坛基座有异常！可能是一条隐藏的路径！”凯尔立刻通过频道告知卡修斯。
“太危险了！穿过那片战场等于自杀！”卡修斯回应。
“不需要穿过。”凯尔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再次调动起体内的力量，但这一次，他小心翼翼地绕开了被镇压的混沌熔炉，主要驱动的是“升华”本源与虚空之力。
他抬起左臂，对着远处祭坛基座的方向，五指虚握，然后缓缓向侧面一拉！
空间褶皱·迁跃小径！
并非大范围的空间操控，而是制造了一条极其狭窄、极其不稳定的临时空间通道！这条通道如同一条透明的、扭曲的管道，直接从他们藏身之处，跨越了混乱的战场，连接到了祭坛基座那道一闪而逝的裂缝处！
通道内部光怪陆离，充满了空间被强行挤压的波纹，极不稳定，仿佛随时会崩溃。
“走！”凯尔低喝一声，率先踏入了这条危险的临时通道！拉格纳和博杜安略一犹豫，也紧随其后。
卡修斯和科沃斯见状，知道机不可失，立刻从藏身处跃出，跟在最后。
通道内，众人感觉如同在惊涛骇浪中乘坐一叶脆弱的扁舟，周围是扭曲的色彩和撕裂空间的尖啸。通道壁剧烈波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们抛入未知的维度。
凯尔全力维持着通道的稳定，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同时，他还要分神屏蔽通道外那无孔不入的混沌杀戮意志与腐朽低语。
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却如同跨越了生死界限。
当最后方的科沃斯也成功踏出通道，落在祭坛冰冷而污秽的基座上时，那条临时空间通道终于不堪重负，如同破碎的玻璃般无声湮灭。
他们成功抵达了祭坛基座，避开了下方那片疯狂的战场。然而，没等他们松一口气，一股更加阴冷、更加诡异的气息，从基座那道刚刚稳定下来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暗裂缝中，扑面而来。
裂缝深处，并非预想中的混沌领域，而是一片……绝对的黑暗与死寂。
那黑暗，与凯尔施展虚无之力时的感觉有些相似，却又截然不同。它并非吞噬一切的“无”，而更像是一种……亘古长存的、冰冷的‘空’。
同时，一阵微弱而规律的、仿佛某种巨大机械运转的低沉嗡鸣，从裂缝深处传来。
在这混沌肆虐的魔窟核心，竟然隐藏着如此格格不入的、充满秩序与冰冷科技感的存在？
凯尔体内的虚无之力再次传来了躁动，但这一次，并非排斥，而是某种……共鸣？
他看向那道幽暗的裂缝，异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